他被带入了自然者们的意识之中，沿着祂们的脉络穿梭于世间，随着祂们的欢呼而感知世界。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宽敞树洞，狂欢已然停息。
“请告诉我，自然者，”柯温跪倒在无数细枝纵横交错的地面，“发生了什么，”若真是黑暗纪元来临，祂们的欢呼不会停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黑幕降下，世间浸于黑暗。”声音从树洞深处的阴影中悠悠飘出，“你刚才已经看到了，不是吗，柯温？”
“看到？不，我看到的只是一片暗影，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一点红色。”想到那抹诡异的红，柯温便感身体的无力。
“不，你已经看到了。那些声音，那些颜色，那些气息。”
“他们怎么了？”在柯温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承认这正在发生的都是事实。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你的同胞将因黑暗纪元的到来从这世界被消抹而去。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人类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他们正在遭受苦难，他明白过来，因肆虐的寒冷，因席卷的饥饿，我本该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如今却苟活于此。
正当柯温为自己的族类悲悯之际，树洞深处的黑暗产生了一丝波动，树洞震颤不朽，凹凸不平的树壁逐渐浮现出诡异图案。是一张脸，鼻子、眼睛、嘴，还有下颔，都有着清晰的轮廓，接着又勾勒出其突起的胸脯，它的四肢，乃至下体。那是一个女人，是……短肢！
他感到一阵晕眩，混乱的记忆中，他回想起牟里亚首领被巨大雪熊拍去头颅的残忍画面，同时在耳边响起了她的诵祷。“来自自然之神的恩赐。回应自然之神的召唤。迎接自然之神的降临。”她得到恩赐，回应召唤，迎接降临，但并非是牟里亚所信奉的自然之神，而是自然者。或者祂们本就是同一神只。
“柯温。”从树壁浮现的短肢霍地睁开了眼睛，双唇微张，“人类。”
“她是短肢？”不知为何，以往惧怕一切神鬼之说的柯温，如今面对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反而格外平静。“还是只是你们用灵树塑造出来的‘雕像’？”
“它正是试图与你一同深入凛冽谷的牟里亚人。”自然者平板的语气完全不包含任何情绪，这与先前的那些狂欢形成鲜明反差。
“你把她融入到了你们之中？”就像刚才的我。但柯温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而是说，“但你们在此之前却把她杀了。”
自然者笑了，但只是一息后，树洞又复归平静。“愚蠢的柯温，你对自然者一无所知。”祂们说，“人类远比你想象得更加弱小，只要我们想，你们就会像蝼蚁般死去。杀死她的并非我们，而是你们的无知。”
“自然之神。”柯温垂下头，然后又抬起，朗声道，“牟里亚人信奉自然之神，坚信祂能带领他们重归故土，为此四处寻找‘被眷顾者’，不惜代价想要深入凛冽谷，可结果……”
他又忽地想起在阿尔德隆古城内城主堡大厅的壁炉上镌刻着的预言：“凛冽谷的寒风吹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祂将来到祂的第一个行宫，于此，祂将接受人类的侍奉，享用人类的美酒，而后祂将熄灭第一团火焰。”然而眼下寒风席卷大地，祂却没有到第一个行宫，也没有接受人类的侍奉，而人类却在迅速死去。预言中的“祂”似乎并非是这些拥有着超越世间万物的力量的自然者。
“短肢”慢慢地沉入树壁，氤氲的暗影向着更远处退散，树洞中安静得连呼吸都无法听到，唯有心跳是如此清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心跳越来越剧烈。柯温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胆大妄为的举动，从前的他连雇佣骑士都不敢忤逆，而如今他却打算直面神只，挑战神只。
“自然者们。”他提高声量，彷如骄傲歌唱。“我听到了一抹红色，就在刚才。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它让你们产生了恐惧，这也是我听到的。你们说是自然者创造了世界，难道你们惧怕自己的造物吗？”
预期的因震怒而天崩地裂的场景没有出现，树洞依旧死寂，暗影在微弱的光的边缘涌动，似在犹豫踌躇。过了许久，才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低沉古老的声音。“是先于世界存在的力量。”柯温分辨出这并非自然者的群体意志，而是其中一位，“我们便是造物主。”
“不，既然已经有力量先于你们创造的世界就已经存在，那么你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人类！”
“安静！他说得没错。”
“不，我不同意。我们主宰着黑暗纪元，是我们创造了世界！”
“白日纪元。我们一直都知道白日纪元……”
“柯温，人类。”自然者们的声音分而又聚，聚而又分，最终是那古老的声音让自然者们停止了争执。“你们是黑暗纪元的错误，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你们有着某些特质。就让我来告诉你那是什么。”
早在黑暗纪元之初，自然者们便用祂们的力量开始塑造这个世界，他们可以改变大地的样貌，创造江河湖泊，乃至风雪雨云，唯独无法改变早已存在的三道深渊，任凭祂们如何使用力量。彼时的自然者沉浸于造物主的骄傲之中，祂们无法容忍超脱于自己掌控的存在。于是，祂们将第一道深渊用冰寒封锁，然后将海水灌入第二道深渊，接着在第三道深渊的深处填塞无尽的熔岩。没错，这三道深渊正是凛冽谷，界河以及海瀑之渊。随着黑暗纪元结束（自然者认为这是黑暗纪元中错误的一瞬），自然者的力量衰微，无法再在大地上存在，于是就退缩至最北方，光所无法企及的凛冽谷。祂们意外地获得了残留在凛冽谷底残存的强大力量，这才让祂们得以苟延残喘，偏安一隅。祂们本想借此力量再次回到大地之上，却发现那强大的力量将祂们阻隔开来。
“柯温。”那个古老的声音缓缓地道出，“这就是你想了解的事。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我们之前所说为何要找你的原因都是谎言，而真正的原因——”
“是那个女人，”柯温抢过话道，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那个在我梦中出现过的白袍红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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