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钥的话让这段时间有些乱了阵脚的两兄妹眼前一亮。
对啊，龙小月可不是个会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出门乱晃的人，最大可能就是自己找个地方窝起来。
他们虽然把燕京和沪城翻遍了，可龙月在其他地方还有房产，很多都是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他们怎么把这点给漏了。
丢给徐文钥一个“不错”的眼神，龙睿辛立刻放开大妹折回原先坐着的地方拿手机打电话。
穆奕北也是即刻就从大哥怀里振作，毫不犹豫拿出手机。
两兄妹步调一致地安排车子去接他们的家族资产管理人，勒令相关人员带上龙月的资产资料来宿舍集合。
徐文钥眼见他们都有了行动，眼睛也是一亮，可想起自己无能为力，眼中的光暗淡下来。
心理医生弗朗克一直在安静旁观着三人的言行，自然也注意到了徐文钥的眼神变化。
越是微表情越难以瞒过资深心理医生的眼睛。
这次，这位心理医生没有再看向病人的家属，而是离开小凳子站起来，走近徐文钥。
温和的男中音在徐文钥面前响起，略带安抚地提醒他要做好准备。
徐文钥还陷在失落和忧虑中，眼眸下垂，借着睫毛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见心理医生靠近自己说了番莫名其妙的话，他神情中难掩烦躁。
弗朗克倒没有在意对方的排斥。作为心理医生，他每天都要被暴躁的客人嫌弃，有些嘴上不留德的说话更是难以入耳。他却永远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或许也正是这一点才让龙月把他留在了身边。
他请徐文钥重新坐回沙发，自己原路折回拿起小凳子放在徐文钥旁坐下，再次请他打起精神。
因为，找到龙月是第一步，开解她才是最困难的第二步。而这一方面，他直言只能靠徐文钥。
可惜这些都没有安慰到徐文钥。
刚刚才得知的心理问题，打碎了他的自信。
徐文钥想起了龙月和自己说过的很多很多的过去，可那些过去里，却一次都没提及过ptSd。他猜想如果不是出了今天这事，说不定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呢。
甚至他都开始怀疑，在和好的那一天，龙月之所以会哭，都是为了让他忽略这个问题。
要知道，以龙月的心性，怎么也不像是会克制不住自己就这么哭出来的人。
似乎察觉出了徐文钥的胡思乱想，弗朗克医生微微一笑，轻柔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在宿舍里响起来。
“我和小姐相处十二年，也算是很了解她了。”
“按理来说以小姐的性格，得应激性创伤是很罕见的。所以在每一年的问诊中，我都会随机时间谈及龙老夫人，而小姐每一次也只是回我一个笑。结合这十几年的观察，我的结论是，ptSd之所以出现在小姐身上，并不是因为她自认为做过什么，而仅仅只是因为，小姐太爱、太舍不得龙老夫人，始终不愿意接受她离开了这个事实。”
心理医生的话吸引了徐文钥的注意力，同样也让打电话中的龙穆两兄妹上了心。两兄妹迅速交代好事情，挂断电话认真倾听。
“小姐对选择从来很坦率。故而，在事情发生后，与其说她得了ptSd，不如说是她选择了ptSd用以释放那些难以宣泄的情绪。”
他转头向龙睿辛和穆奕北取证，确定他们只见过一次龙月哭泣，在她小时候。
他面前的徐文钥却是瞳孔一震，再次垂下眼眸。
弗朗克转过头继续对徐文钥说话，在对方回望过来时又递上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徐先生，你是不一样的。自你出现后，小姐谈起你的时候，眼睛都不再是空的，我就知道，有好的东西在她心里生根了。。。”
温柔的语调慢慢带上鼓励，“如果有一个人能代替ptSd成为她发泄情绪的豁口，这个所谓的心理疾病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了。”
话说到这里，心理医生的话锋一变，追加了一个问题，并紧紧盯住徐文钥的眼睛等他回答：“冒昧地问一下，徐先生有见过小姐哭吗？”
徐文钥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心念变动间自是来不及掩饰，尽数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中。
“我真是太高兴了，徐先生。看来，我这场长达十数年的看诊，终于有结束的可能了。”弗朗克温柔地面容上扬起了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
对他而言，病人油盐不进十几年，如今可能破局，实属不易。
问诊事宜毫无进展，钱又拿得太容易，在弗朗克这个致力于心理学的专职学者看来，实在问心有愧。如果不是他善于调节自己，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得抑郁症了。
旁听者龙睿辛和穆奕北都不傻，心理医生最后的这句话代表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姐姐穆奕北很是惊奇地把徐文钥从头到脚又扫了一遍，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和油然而生的喜悦。对溺爱妹妹的她而言，尽管暂时还没有找到妹妹，可至少妹妹的病是有着落了。
哥哥龙睿辛则是彻底沉下脸来。黑着脸拧起眉狠狠地瞪了徐文钥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颇有种再看一眼都嫌脏的感觉。宠妹狂人头一次有了“妹妹被拱走”的真实感。
兄妹俩截然相反的行为尽数被徐文钥收入眼底。尽管对龙月哭这件事还抱有疑惑，至少这代表他对龙月有影响，他应该能帮到些忙。
至于心理医生那一席笃定的话语，徐文钥在心里苦笑一声，暂时保留意见。
另一边，察觉出徐文钥眼底淡淡的不信任，弗朗克也不再多说，只建议他见到龙月后，尽可能多地让对方说出更多的心里话，如果还能痛痛快快地再哭一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作为心理医生，他并没有后悔此刻的推波助澜。
很多时候，一点小小的推动力，就能让患者看到病愈的曙光。
。。。。。。
半小时后，徐文钥看着所谓的资产管理人员搬进来的越来越多的文件资料，又一次惊到了。
“你们说这些都是。。。”
穆奕北点头。“这些是目前为止小月亮在全华国的资产。”
这时候，在龙月的小宿舍里，装满了被叫来的资产管理人员们。心理医生弗朗克已经离开，他的工作结束了。
穆奕北转头正对徐文钥解释着这一堆堆东西的来源。
“虽说小月亮对很多事都不讲究，但她依然是个世家子弟。即便继承人是我和哥哥，家族里的一些非关联资产却都已经给她了。两位奶奶也是大族出生，她们的嫁妆大部分都留给了小月亮。再加上她自己很会赚钱，开销又小，这些林林总总全丢给了资产管理人去运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只增不减。”
接着她把视线落到旁边一大摞的房产资料上，也是有些头疼起来。“只是我也没想到，单房产也还有这么多。这不亚于大海捞针了。”
“我让他们开始分类。”龙睿辛插进了两人的聊天中，“毛胚房不用考虑，城堡类、别墅类的也可以忽略不计，小月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种空荡荡的地方，主要针对三室及以下的房产，重点关注一室的公寓，有床的都要派人去看一遍。”
“把同城市的也分类好。”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的徐文钥也补充了一点建议。
“被排除出来的保持原样，以防万一。”
穆奕北看着已经被下属们麻利分成好几堆的资料，指着其中一堆对徐文钥说，“这些你负责。”
“所有的人手统一分配，先把全国扫一遍。”
在穆奕北逐一分配完工作后，徐文钥愕然地发现他们竟然只能等消息。
穆奕北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
“小月亮不会不珍惜自己，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统筹，稳定人心和找到她。胡思乱想和四处乱窜毫无意义。”
。。。。。。
第一天，三人集合，确定北方片区扫荡完成，无收获。
晚饭后，龙睿辛收到了一条短信，寄件人：未知。
短信里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张表示“拥抱”的图片。
他起先并不在意，可数分钟后当他再次打开手机时，却再也没找到这条信息。
这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条短信来自妹妹龙月。于是他立刻派人通知穆奕北和徐文钥到客厅集合。
这一次，为了确保能及时掌握消息和共同讨论，龙睿辛、穆奕北和徐文钥都住进了龙家老宅里。
客厅里，坐在主位的龙睿辛手按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将短信的事情做了说明后，同样坐在主位上的穆奕北若有所思。徐文钥则还没有理清楚情况，只微微皱眉。
“如果这真的来自小月亮，那就意味着，这次的失踪是她故意为之。”这是龙睿辛在发现异常后，思考许久的结果。
穆奕北却保留意见，“没有更多的条件我不下判断。”
坐在穆奕北下首的徐文钥不明白龙睿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他也不内耗，直接问出口。
龙睿辛瞥了他一眼，拿起手边的茶盏喝起茶来，明显的无视感。
还是穆奕北不想让两人的气氛太僵，主动跟徐文钥解释这是小月亮和大哥之间的默契：拥抱代表道歉和谅解，才让徐文钥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慎重思考后，他选择站在龙睿辛这边。
一是他希望小月亮没事，而龙大哥的判断侧面验证了龙月无恙；二是他相信龙月的能力，即便真的存在心理问题，他也不相信龙月会就这么被击垮。
喝着茶的龙睿辛没有听漏徐文钥的分析，终于是放下茶盏正眼瞧了他一回。
而穆奕北还是坚持信息有限，不能妄动。因为两人的所有判断皆源自个人看法，没有任何理论依据。
讨论无果，三人分道扬镳，各忙各的去了。
搜索工作也没有停下，时间就这样过去，到第二天，穆奕北改变了主意。
三人再次坐在一起，这一次，穆奕北肯定了龙睿辛的分析。
“我收到了短信，是一个房子的图片。我仔细想过所有可能跟房子有关的、且只有我和小月亮知道的记忆，只有1个。”
“是什么？”对三兄妹之间的默契完全不知情的徐文钥再次提问。他并不在意自己不知道这些，毕竟是人家血亲间的小亲昵。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出口，这样他才能跟得上整件事的进度。
见徐文钥早自己一步问话，龙睿辛也不再开口，静待大妹的后续。
“是指纹密码。我现在住的地方，哦就是上次请你们吃饭的那里，” 穆奕北点了一下徐文钥，继续说道，“小月亮把自己的左右手食指指纹都输入了进去，当时还开玩笑说一个给龙月，一个给穆月。”
“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信息是小月亮发的。考虑到她还有余力发这些，至少证明她现在是安全的。”徐文钥以最快的速度确定了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这么多天来总算是有了一个好消息，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放松。坐在一起的另外两人也是脸色带上了松快。
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但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
围绕着这个问题三人又开始讨论起来，可信息太少了，他们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突然间，龙睿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瞬间脸色大变。
龙大哥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讯息被他们忽略了。
“徐文钥，小月亮跟你说帮上面做事，是几天前的事？”他立刻和徐文钥确认时间节点。
徐文钥被问得一愣，想了想回答说是大概十天前。
这话让龙大哥的眉头划出了深深的刻痕。
注意到穆奕北和徐文钥还是有些迷糊的脸，他直接将自己的研判道出：“小月亮说给上面打工，可我在她毫无音讯之后特地问过上面的人，他们都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事实是小月亮还没有回来。”
“现在可以确定短信是小月亮发的，给奕北的消息里包含了穆月的讯息，结合政府的无动静和我收到的代表歉意和谅解的拥抱图片，是不是她想表达的是，这件事情涉及上层，和她的另一个身份有关，她一时间没办法跟我们说清楚。”
穆奕北也瞬间明白过来。
联想到了这几天来的行动，她大惊失色：“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岂不是！尤其这讯息还是我们开始找人以后才出现的。”
“我现在立刻通知所有人停下来。”说着穆奕北就要给下属打电话。
却被徐文钥给拦住了。“事情已经开始，不能随便停下来。不然更加地打草惊蛇。”
龙睿辛也是这个意思，他让穆奕北放下手机。“不论之前是什么情况，我们已经开始的动作都不能随便停下来。这次动作太大，早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要怎么办？”穆奕北蹙额颦眉，精致的眉眼间带上了焦虑。
龙睿辛也是难得地拿不定主意。
徐文钥再次发现了不明白的地方，和之前一样询问两兄妹：“我想知道下，龙月和穆月这两个身份到底是怎么独立的。之前小月亮她也只是简单地和我点了一下，我希望你们能详细告诉我。”
穆奕北和哥哥对视一眼，一阵眼神交流后，她抬头对上徐文钥的眼睛。
这件事，才是龙家，不，应该说是龙家和政府高层间最大的秘密。本来不应该说给外人听，但徐文钥知道的已经够多了，龙月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给他听了。
这是龙月对徐文钥的信任。
基于这份信任，穆奕北将挡在徐文钥眼前的最后的一点幕布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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