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月停顿了一下，当着温奶奶的面将手机里的对话继续了下去，“总归，做了什么就该付出什么代价的。”
她对上温奶奶的眸色未变，脸色亦未变，最后还和姐姐道了句再见，才终于将手机挂断紧握在手里。
留意到温奶奶瞳孔里慢慢凝聚出的疑惑，龙月拉平了嘴角，暗自叹了口气，视线偏离几分后又回到温奶奶脸上，抿唇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温奶奶眼中的情绪再次变化。
疑惑依然有，但眸子也随即软下来。
照温奶奶的意思，现在徐文钥还没回来，龙月如果累了的话可以在他房间休息，床单被单都换过了，而男人今天会住客房；若龙月不累的话可以和她一起喝杯茶，晚一点带她出门逛一逛。
老人竟是半点都没提起刚才的事情。
而正等待着被询问的龙月自是没料到她要说的只是这些，一时间愣在原地没回过神。
在温奶奶温和地又问了第二遍的时候，龙月直接走到了老人身边，以行动代替语言。
。。。
二人进入书房，龙月在茶桌旁的实木椅子上坐下，温奶奶则入座泡茶位，逐一取出茶壶、公道杯、品茗杯等工具，泡起她偏爱的正山小种来。
“我这茶叶虽比不上你带来的，滋味也是不错的。”动作优雅地为龙月倒上小半杯艳红的茶汤，温奶奶推荐给龙月自己喜欢的品种，放纵袅袅茶香散溢空中。
龙月附和点头，右手握拳叩谢后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前bUG就带给我尝过，味道别有风味。不过您泡的茶好像更好喝一点。”
“呵呵呵，那是有些差别的。”温奶奶笑的更开怀了。
在龙月的五指叩谢中她拿着公道杯又为对方续了一点茶，口中也开始批评起徐文钥的茶艺来。
“泡茶时需要让自己内心平静，心无杂念；又需怀有敬畏之心，专心其中。这样泡出的茶汤才是上等。我小时候就开始教他了，他倒好，反其道而行，借着泡茶来静心。”
温奶奶想起倔强的孙子就是一阵摇头，放下公道杯捏起茶杯品了一口，让茶韵在口腔和喉间回荡后嘴角上扬，徐徐开口。
“也没办法，文钥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主意也大，尤其笃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年为了玩游戏，那是把家里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就这么几句话，让原本有些沉默的龙月瞬间抬头看向对方，眼睛亮起来的同时注意力也高度集中。
温奶奶原本也只是随便闲聊几句，结果抬头正要为龙月续茶的时候，就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
那遮都不遮一下的兴致勃勃的眼神和乖巧倾听的模样，让她不禁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这和刚刚见到的那个睚眦必报、笑里藏刀的女子完全对不上。
“你。。。想听文钥的小时候呀？”温奶奶在龙月火热的目光下也愣了一小会，而后失笑地问她。
龙月特地用力点了好几次头。“我查到过，但是他都没说过。总是说我知道了就不必再说。”
拧起小眉毛的龙月完全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味地抱怨起男友，“可是，查到的和别人说的，当然比不过他亲口说的。但他老是忽悠我，转移话题。”
想到回家后就变成沉默倔驴子的孙子竟然还有忽悠别人的本事，这就让温奶奶来了兴趣。
老人家笑眯眯地问龙月她是怎么被忽悠的，龙月想起这个就来气，左手也不再规矩地放在腿上，转而手肘撑在桌子上，掌心托起小脸同时皱起大半个脸蛋吐槽起来。
“没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以前吧，我们还都是有来有回的聊天；但是我跟你说奶奶，关系确定后，我还是老样子，但他，每次我问他小时候的事情，他都是给我把话题转移到吃的上。一会新甜品，一会新菜色，总是找借口！”
看着龙月气呼呼的小模样，温奶奶也笑了，打趣她怎么每一次都被转移了话题。
“额，这个就。。。嘿嘿嘿。”龙月有些羞涩地摸了摸鼻子，笑起来。
她对自己是了解的，吃是她人生为数不多的爱好，徐文钥煮的好吃的东西那更是点在她的死穴上了，每次都是正中红心，她也没办法。
温奶奶也想起了午饭前龙月吃点心的画面，她放下茶杯果断站孙媳妇这边，并打算加大她的支持力度，“确实是那小子蔫坏。不怕小月，我给你讲几个他小时候的糗事，下次他再忽悠你，你就嘲笑回去。”
龙月作洗耳恭听状，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正式达成统一战线。
不只是糗事，甚至于徐文钥少年时一意孤行，放弃母亲让他学习的法律而独身出国追求电子竞技的事情，温奶奶也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龙月。
聊至最酣处，拿着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的龙月就这么捏着杯子摩挲了一会，抬眸突然问了温奶奶一句：“奶奶，bUG是不是跟您说过好多关于我的事？”
温奶奶也在饮茶，闻言轻轻放下茶杯和龙月对望，明亮温和的双眼不变，很是好笑的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我那个大半年都不会打电话回来的孙子，这段时间频频联系我只为了讨教怎么和女孩子沟通。”
每每想到这里，温奶奶都还能回想起当时电话里徐钥那尴尬的声音和纠结的语调，嘴角勾起的笑意牵动起眼角的皱纹。
她和善的眉眼对上龙月的眼睛，始终带着善意的慈祥目光从见到龙月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他说你第一次来有些紧张，报给了我几家甜品店的名字让我买一点放在家里；他说你虽然身世复杂，性格也复杂，却始终坚强，他从你身上学习到了很多的东西；他说第一次碰到像你这样的人，想带来给我看一看。”
龙月听着徐文钥曾经做过的事情，眸子软下来的同时也对着温奶奶点出了一个徐文钥避开了的词：“哈，他还是挺了解我的，用的是复杂，没有‘善良’。”
“可是，奶奶，您就不怕我和他不合适吗？”她说着，视线紧紧盯着温奶奶的眼睛，想发现其中的变化。
话聊到这里，温奶奶将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没有在意龙月直瞪瞪的注视，老人很是平静地看了龙月好一会，徐徐回答她。
“文钥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我就相信并尊重他的选择。不论是当年他投身电竞，还是前些年他离开电竞，也或是喜欢你。日子是你们过的，你们能过的好就行啦，至于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嘛。”
龙月听得有些出神，在温奶奶的娴静目光中喃喃出声，“您还真坦然。”
“哈哈哈，自然是坦然的，我们这都入土大半了，怎么会看不开呢？” 温奶奶更加开怀地笑起来，坐姿却没什么变化，依然维持着手放在腿上的端庄姿态。
“其实小月你和文钥还挺像的，刚刚你不是也说了吗，做了什么就该付出什么代价的，这和文钥那孩子秉持的‘做出选择就承受选择所带来的一切’，有种异曲同工之感呢。”
温奶奶也终于提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一幕，只是她的侧重点从来都不是龙月担心的那一个。
"；文钥那孩子总是把很多事情憋在肚子里自我逞强，我一直希望能出现一个人能给他依靠。”
温奶奶聊到这顿了顿，凝视龙月的视线更加和缓起来，继续说道，“虽然你可能确实是有些复杂了，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有支撑他的能力，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的交谈到这个阶段，也算是完全的开诚布公了，一时间，只剩下时不时泡茶续杯的声音。
最后，还是温奶奶开口换了个话题，“我还有本文钥小时候的相册。。。”
“要！”
不假思索的字从龙月的嘴里蹦出来，看到温奶奶看过来的眼神，龙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还是顺从了心里的想法。“想看。。。”
“哈哈哈哈。。”
等徐文钥抱着一堆的东西送入厨房回到客厅，听见的就是从未关紧的书房门里传出来的一阵笑声。
他轻轻敲了几下门，得到奶奶允许后进门加入了她们。
几分钟后，徐文钥后悔了。
要是早知道两人谈的全都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还不如在厨房收拾东西呢。
。。。。
茶会时间结束后，徐文钥带着奶奶和龙月特地去了一趟上杭的西湖风景区。
提前考虑到交通工具的问题，龙月在出行开始前就让徐文钥带着他们先去了一家最近的车行，在徐文钥和温奶奶一脸迷茫的时候就直接刷手机买了辆空间宽敞的SUV现金车，半小时内就挂上了临时牌开出了门。
面对徐文钥的不赞同（主要是存在没人开这个问题），龙月振振有词地反驳说可以给吴妈日常上下班和买菜用（她查过吴妈有驾照），这样偶尔家里要用车就不用再叫车，方便快捷又安全。
两位主人家还想再拒绝的时候，直接被龙月扯着撒娇的语气撒泼打滚给安置了。
理由也十分充分：一天内送礼被退两次，她是真的会发疯的。
这样和谐美好的气氛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
周六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太阳的热情也一如既往的澎湃。
龙月梳洗完披着头发坐在书桌前。
桌子上已经摆了一个带支架的镜子，大小和她随身的ipad差不多，镜子前则摆着一堆的瓶瓶罐罐。
除此之外，桌角旁靠着的行李箱呈现打开的状态，露出里面被折叠整齐并做了标注的衣服，和叠在衣服上相应的发饰。
龙月要做的就是按照标签穿上相应的衣服，弄好头发化好妆即可。
可她在护肤完成换好衣服后，就卡死在了接下来的两步上。
明明记忆中的化妆流程和盘发流程清晰且顺畅，但龙月发现，手上的复刻动作和记忆里的不能说像，只能说完全不是！
为了实现更好的效果，今天她还特地早一点起床来练习，可除了手边用过的卸妆棉越来越多，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擦脸后的红印子，她一无所获。
愁眉苦脸地对上镜子里另一个烦恼的自己，龙月纠结地扯了扯发尾，不知道改怎么办。
只听见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龙月循声站起来去开门，发现徐文钥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示意龙月退一步让他进去，徐文钥进门后关门上锁，还没转身腰就被女友抱住了。
拖着身上的累赘，徐文钥带着她回到书桌边，将她从身上撕下来按在凳子上。
龙月一头雾水地拧眉询问，徐文钥却说他是来帮忙的。
“化妆师在教你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应该会比你好一点。你坐着，我来弄。”
面对着龙月震惊的脸和微微张开的嘴，徐文钥让她闭眼，她也顺从地闭上眼睛，随他摆弄。
空气就这么慢慢沉静下来，只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细微动作声，和瓶瓶罐罐偶尔的碰撞声。
龙月闭上眼睛后，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敏锐起来。
空气中各种化妆品的香味越发浓重，徐文钥略带茧子的手轻轻地擦过她的眉，眼，脸颊和唇，披在身上的发被两只手掌小心地挽起，时不时还有徐文钥低沉的声音响起，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发会不会扎得太紧、他哪里做的不对弄疼她的时候要说。
这一切的一切让龙月舒服得差一点都睡过去了。
随着徐文钥的一声“好了”，她控制不住地先打了个哈欠才慢慢睁开眼睛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妆容简单却干净，长发被雕花玉兰簪子盘起大半，留了些许披散在肩上，和身上的香云纱长裙相得益彰。
龙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呆，震惊后知后觉地出现了！
惊讶地眼神透过镜子与身后的徐文钥对视上，她真没想到男友还有这一手！
徐文钥则是稍微侧过脸视线游离，声称多看几次视频就会了，很容易的。
龙月才不管，她表达喜悦的方式很是直接，转身示意男友弯腰，在对方了然的目光和顺从的姿态里抱了上去。边做还边高兴地宣告自己得了个宝藏男友。
瞧着她愉悦的笑颜，徐文钥也是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陪她一起笑了。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龙月和徐文钥的上杭行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在婉拒了温奶奶的送行，徐文钥还是维持着一手龙月、一手行李箱的姿势从上杭机场起飞，返回沪城。
只是，在两人走出沪城机场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跟了些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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