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大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门口等待的人也只能保持静默无声。
徐文钥直愣愣地盯着那盏闪烁不定的红灯，只觉得心里也如这红灯一般飘摇不定。
这段漫长的等待时间让他沉默，现实的画面有些让他梦回少年时，回到当年父亲被抢救的那一天。
当年小小的他也是等在门口很久很久，但偶尔会有医生护士走出来说明一下情况，那时候他就能凑上去询问父亲的状况。
因此有那么一瞬间，他期望里面能出来一个人，哪怕是护士也好，告诉一下他里面的情况。
而后他又默默地自我否定掉这个想法，转而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切都会安然无恙，手术很快会成功结束。
不会像当年父亲那般。
他在脑海中想了很多，可显露在外的面容上依然是冷凝一片。贴在腿侧的双手握拳紧紧捏住，放任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带来的疼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或许是他今天确实太糟糕了，上天在听到了他的想法后为之实现了。
有个人影慢慢靠近他，最后稳稳停在了他面前。
察觉到灯光将来人的身影投射在自己身上，他涣散的视线慢慢凝聚起来，落点也从红灯转移到面前的人身上。
来人不过三十上下，不是很起眼的样貌，胡子拉碴的脸上倦容一片，身上则是穿着一套有些带着污渍的牛仔风便服。
“请问你是。。。？”对方开口打算问话。
没等徐文钥出声，张助理却先行一步站起来插入两人的谈话中，习惯性地想先帮老板过滤一下事件。“你好，鄙人姓张，有什么话您可以先和我谈。”
却见警官手一伸拦住了张助理含在嘴里的后半句，再次转向徐文钥，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蓝皮的证件本子打开展示在徐文钥眼前，待徐文钥看清楚后将之塞回自己的口袋，自我介绍说：
“王琪，刑侦大队队长。徐文钥先生，对吗？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张助理一听更是皱眉，直接拦在徐文钥面前对着这位自称刑侦队长的男人严肃出声，“就我所知刑警查案的流程不是这样的。首先我老板有自辩的权利，即便你们要问话，也不该是调人走而是现场查问。请麻烦等一下，我们的律师团队很快就到。”
为防生变，张助理一边说还一边掏出手机给公司的法务部负责人打电话，通知对方带领团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一连串的医院地址说的很是顺溜。
百里逸麒和晚到的李姝麟也从坐等的铁凳上站起来靠近徐文钥和刑警所在的地方，百里逸麒也出声要求对方将证件拿出来再看看。
王琪王队长倒不觉得被冒犯。
他再次拿出证件递给提出要求的几人一一过目，留意到几人眼底的警戒放松后才开口，语气很温和。
“来找徐先生只是例行检查，请各位不用担心。至于不在现场问，也是考虑到你们等待的心情。”
接着他转头再次看向徐文钥，情绪很是稳定，“徐文钥先生，只是很简单的询问下情况，很快的，您动作快一些、配合一下，保证能在手术前结束。”
徐文钥还是一声不吭，只站起身子微微松开了握拳的手，点头应允，在王琪指出方向后循着方向向前走，全程静默。
在他到达医院后，现场的辅警就已经和他说明了车祸发生时的情况，此时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警方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全面的调查。对自己被人调查这件事他十分坦然。
只是，想起手术室里的人，徐文钥还是觉得心痛和不舍，走几步他就回头看一眼手术室的门，连续数次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等待的地方。
离开前，他交代百里逸麒一有情况就给他打电话，张助理那边也是一样的叮嘱。
就这样，他在王琪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会议室。
进门后徐文钥发现，这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中的要狭窄一些，可里面已经有好几个身穿便服的人坐在里面。
而看见徐文钥被王琦带进门，个别几个还特地打量了他几眼。
其中有一个人更是主动起身走向二人，或者说，他是就这么径直找上了徐文钥站在他面前，并很是仔细地打量起他的五官、外貌、衣着和表情等，看得十分无礼且细致。
来人身高也与徐文钥差不多。
徐文钥有些反感地皱起了眉，稍稍后退一步转头朝向王琪就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王琪递上一份文件的动作推延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文件，王琪让他尽快看完并签字，望着他看的眼神很是宁静镇定。
徐文钥此时有些迷茫，但他不想看文件。
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他蹙眉板起脸，不想浪费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这里没有问讯，我要先回去手术室门口了。”
带着粗糙和沙哑的男低音响起，徐文钥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再次后退了一步开口要求。
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琪静静地注视着徐文钥冷静的面庞，而后开口提醒他：“如果你想见你女朋友，最快的办法就是看完文件然后签字，接着往后走。”
徐文钥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他身上，或者说，在他手里拿着的文件上。
其实，在他进入办公室见到这些人后他就隐隐有了一种预感，但还拼不出什么东西。
直到如今王琪开口，他终于像确定了什么似的突然加速靠近王琪，拿走了他手里的文件。
借助平时审阅文件练出来的阅读速度，徐文钥三下两下就看完了整份资料。
这是一份保密承诺书，字数并不多，内在意思也很清晰。
他攥紧手里的文件，一扫原先的阴霾，眼中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光亮。
他开始慌张地在身上找笔，却不知道签字钢笔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人默默递上一支笔，在他签字的过程中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徐文钥以最快的速度签完字递上文件，王琪队长接过后示意旁边的队员递给他一包东西让他现在立刻换上。
打开后，徐文钥发现是一套医生在手术室里常穿的绿色手术服，相应的帽子和口罩都有，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当场脱下西装开始换衣服，换下来的衣物被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捡起来逐一穿了起来。
男人穿好后略做调整，单看背影就与他九分相似。
唯一的差别还是徐文钥因龙月车祸而造成的低气压。
在两人互换完毕后，徐文钥从王琪队长那边得到了一些信息，在他用力记忆的时候，有人从办公室靠后的隐秘位置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徐文钥钻了进去。
照着王琪的吩咐他从缝隙钻出去，沿着窄路在第三个转弯的地方打开两米高柜子钻了进去。
从柜子里出来，他赫然进了一个杂物间。
接着他从杂物间走出来继续往右走，看到第三间手术室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有个跟他一样穿戴的准备上手术室的医生开口问他几点开工，徐文钥看了看挂在墙上显示下午13点45分的钟表，告诉对方答案：“早上1点45分。”
来人很是自然的点头接话，“那我们确实要加快进度了。”证明徐文钥没有找错人。
在来人的带领下，徐文钥跟着他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沿路的景物越来越眼熟，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刚刚他一直死守着的手术室的门口。
看见医生来，依然在等待着的李姝麟等人就想要围上去，结果手术室门被轰然打开，出现了一个护士拦住了几人，却移步让徐文钥两人进去了。
“家属不要挤上来哈，让医生先过，请你们安静等待，很快就有结果了。”
在护士的大声叫嚷中，徐文钥目不转睛地走进了他刚才望眼欲穿的地方。
。。。。。。
进到内部，里面的场景让徐文钥的瞳孔一缩。
他第一眼看见的自然是龙月。
他那个小巧娇气的女朋友正死死咬着一卷白色毛巾一声不吭，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她秀气的额角滑落，划过脸颊，滴在染血的病床上。
眼里是他少有见到的坚定和狠决。
在她胸前和眼前悬挂固定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此刻随着她手指翻飞，电脑屏幕里也飞速地闪过无数信息流。
他正想靠近，可近在眼前的无色隔离膜、以及围在女友身边的几个拿着手术刀的人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这几位拿着手术刀并不停更换医疗用具的人在一团血肉模糊间凝神精准操作中。
而随着他们的动作，女友脸上的冷汗更多了，甚至时不时身体还出现些许痉挛颤动。
徐文钥瞳孔微缩，就要突破隔离屏闯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她在做手术，无麻醉手术，你如果想让她满盘皆输你就闯进去。”
徐文钥强制暂停了自己的动作。
转头循声看去，在他身边的手术桌上放着一台扩音播放的手机，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
声音的主人让他将扩音模式关闭，将手机凑近耳边，找一个龙月看不到的视角位置先安顿好。
徐文钥沉吟半晌，照做了。
他特地转了个方向来到龙月头朝向的地方依靠着墙面站着。这里，他能将女友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又不至于让她发现自己。
“你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徐文钥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声音冷静，眸光却甚是暗沉。
“果然是军人家里养出来的孩子，很有资质呢。” 温和慈祥的赞赏声自话筒中传来，老者对徐文钥此刻沉着冷凝的的问话举动很是肯定。
“你就和龙月一样，叫我大爷爷吧。这件事情呢，说来话长。”老人的声音徐徐响起，他告诉了徐文钥整件事情的经过。
徐文钥这才发现，今天的这场车祸，与前段时间的那桩失踪案一般，都是他亲爱的女友一手布置的。
或者说，包括失踪案和车祸在内，这全部的事情连在一起，才是她真正的布局。
自调查暗网开始，龙月早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些家伙的危害性。但当时华国还没有发现更深层的一些东西，故而也没有在意她的警告。
按她的性格，左右这些东西威胁不到她，见政府不在意，她也没有上赶着去帮忙。
可自从龙月发现自己喜欢上徐文钥后，她开始对暗网的这些人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为什么。。。会产生变化？” 听电话中老者特地点出的这个原因，徐文钥皱眉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老人家也不拖沓，很是爽快地道出他猜测的理由，“大概率是因为想要安定吧。”
以龙月查到的暗网的资料看，不用说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暴徒。其手段之下作恐可谓完全没有底线，龙月见识过，她倒不是很担心。
可如果她想要和徐文钥在一起，只要她那龙月穆月的身份存在一天的含糊和混杂，非常大的概率会牵涉到徐文钥的身上。
疯狂追逐百分百以上利益的人，是不会在乎误杀的。
“而小月亮她却连危害你安全的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概率都不接受。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完全分裂掉龙月和穆月，以及，将敌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回答徐文钥的老者声音带着感叹。
徐文钥视线不离龙月，听到了老者的理由，他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但他还是想了解更加具体的细节，尤其是关于车祸。
“这么说吧，失踪的目的是让外界混淆她身份的界限，拖延时间用以完善布局；而车祸，就是彻底的划分。毕竟，一个已经遭受重创濒临死亡的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的，对吧？”
徐文钥猛地睁大了眼睛，终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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