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合眉头一挑。
不得不说，他有些动心。
这世上谁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可他是周朝的丞相，妹妹是皇太后。如果他真要篡权，昔日支持他的人都会背弃他，转而支持小皇帝。
亦或者，支持周朝的宗室子弟，也会全部行动起来。
他不篡位当权相，支撑的是大周的江山社稷，周朝宗室子弟肯定支持他。一旦他篡位，那就是刨根了，周朝宗室子弟会拼命的。
曾经，无数暗中反对他，却不敢吭声的人，也会打起反抗的大旗，要来反对他了。
可是好处，真的大。
把大周的天下，变成自己的家天下，那是无与伦比的好处。
张六合仔细的想了想，又恢复平静，说道：“秦大学士舌灿生花，会蛊惑人。老夫也是人，险些中了你的蛊惑。”
秦豹微笑道：“丞相过奖了，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并没有任何的歪曲事实。现在的小皇帝，一味的委屈求全，将来他长大了呢？”
“没有谁，会对一个老是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有什么好感的。”
“皇帝身边的人，为了获取权势，也一定会想办法针对张丞相。”
“即便现如今，小皇帝不清算张家。一旦张丞相百年后，掌权的皇帝泄私愤，会放过张家吗？你的敌人，会放过张家吗？”
秦豹蛊惑道：“丞相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张家而已，更是为了大周的万千百姓，让他们不必再饱受凋零之苦。”
这些理由，张六合能明白。
可是，秦豹相信张六合肯定会心动，因为是利益的驱使。
在利益的面前，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
张六合捋着胡须，轻笑道：“老夫是周朝的丞相，自当匡扶社稷，重整山河，哪里会去考虑这些。”
话锋一转，张六合开口道：“这件事情就不必谈了，我们来谈一谈其他的。”
秦豹笑道：“谈什么呢？”
张六合正色道：“谈出兵的事情。”
秦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着急的人是张六合，现在天气已经开春，燕国厉兵秣马下，大军南下来攻打，张六合立刻就要面临铺天盖地的压力。
秦豹问道：“丞相要让凉国出兵，能出什么条件呢？”
张六合沉声道：“你有什么条件？”
秦豹说道：“不是我有什么条件，是张丞相能拿出什么条件，请我凉国出兵。如果想要空口套白狼，那肯定不合适。”
张六合眉头一挑。
小娃娃不好忽悠，心态很稳啊。
大多数的小年轻性子急躁，稳不住，秦豹倒是不一样，难怪宣武帝会费尽手段拉拢。
张六合顺势道：“此次凉国出兵，我周朝正式下诏，承认凉国的地位，承认宣武帝和我大周的大皇帝平起平坐。”
“第二，凉国出兵对抗燕国兵马，周朝调拨十万两银子，资助凉国的兵马调动。”
“第三，周朝和凉国的兵马，组建联合盟军，一起对抗燕国。”
张六合笑着道：“秦大学士认为怎么样？”
“不好，也不合适！”
秦豹不假思索回答，因为张六合的条件没有诚意。
张六合也不急，问道：“为什么呢？”
秦豹回答道：“第一，凉国的地位不需要周朝的承认。凉国的一切，是自己挣来的，更不是周朝的什么附属国，也不是藩属。”
“吾皇立足西北，那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国，和周朝平起平坐。”
“哪里需要你承认呢？”
秦豹开口道：“所以你这一点，完全是挖坑。张丞相，做人还是要多点诚心，少一点阴谋算计。”
张六合哈哈一笑道：“老夫真没想过这事儿，是你想得太多。”
秦豹继续道：“第二，十万两银子就想要让凉国的儿郎去赴死，也太小看凉国了。”
“不如这样，我凉国出十万两银子，请周朝抽调至少两万精锐，交给凉国指挥。”
“张丞相认为如何？”
“做事情，或者是商讨事情，至少要推己及人，要考虑一下情况，而不是随意安排。”
秦豹问道：“您认为呢？”
张六合捋着胡须，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被秦豹一个小年轻教育，还真是有些难受，不过反而越彰显出秦豹的睿智通达，以及秦豹的智慧。
张六合继续道：“还有什么，尽管说？”
秦豹继续道：“周朝和凉国的兵马组成联军，双方的兵马是合在一起指挥，还是各自指挥各自的呢？”
“一旦合在一起，谁的人担任主帅？”
“如果指挥时，对方都不听号令，又怎么安排呢？”
“这是有太多矛盾的。”
“组建联合指挥部，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各自的算计太多，各自的防备也太多。”
秦豹大袖一拂道：“综上所述，张丞相刚才的条件，几乎全都是放屁一样，没有半点的可操作性，也没有半点诚意。”
张六合面颊抽了抽，脸色有些挂不住。
只是，他毕竟是老江湖了。
早就练就了厚脸皮，笑了笑后，就顺势道：“秦大学士认为，老夫的提议不好。那么，你提一个呢？”
秦豹掷地有声道：“要让凉国出兵，至少一百万两银子的费用，包含兵饷、后勤补给、战后抚恤和家将等。”
张六合不置可否，继续道：“其他呢？”
秦豹继续道：“周朝方面，也必须要出兵对抗燕国，而且是以你们为主。你们吸引主力，我们凉国的士兵会随机应变，协助周朝歼灭来犯之敌。”
张六合心思也快速转动。
秦豹也是心思深啊！
一百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张六合凑一凑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朝廷财政会受到影响。加上出兵还要以周朝为主，等于是让周朝的兵力去主攻。
如果周朝不主动进攻，凉国也就坐视不管。
显然不利于周朝。
张六合皱眉道：“这样的条件，对周朝也太苛刻。第一，钱太多。第二，周朝出兵也有难度。”
秦豹耸了耸肩，笑道：“既然张丞相觉得谈不拢，那就不谈了，想清楚再说。”
“告辞！”
说完，秦豹起身就往外走。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完全是直接翻脸的姿态。
张六合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秦豹，反而急了，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他是有求于人的一方。真要是凉国的兵力不介入，张六合会很麻烦。
关键是自己麾下的嫡系军队，战斗力还不足，更要防备内部要造反的人，无法抽出全部的力量去抗击燕国和陈国夹攻。
张六合伸手道：“等一等！”
秦豹停下，转身道：“丞相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张六合笑道：“秦大学士，坐下说，不要急。谈判而已，自然是你有你的条件，我有我的条件，我们双方磋商着来。”
“您说得对！”
秦豹又回到座位上，开口道：“张丞相的新条件是什么呢？请您能有一点诚意。”
张六合沉声道：“你能做主吗？”
“能！”
秦豹干脆利落回答。
他身上迸发出强大气势，掷地有声道：“吾皇授权我，全权决断。所以张丞相开出的条件，不论多么困难，只要我答应了就没问题。”
张六合点头道：“那好，我周朝的条件很简单，希望凉国出兵，单独对抗燕国南下的兵马。”
“一应的粮草、后勤等物资，凉国自行筹募。”
“我周朝方面，愿意把荥阳城交给凉国，换取凉国的出兵。”
“这是本相的底线，你能答应吗？”
张六合眼中神光灿然，沉声道：“秦大学士，这个条件有诚意了吧？”
秦豹也是眼前一亮。
好条件啊！
之前，他在咸阳和宣武帝聊天的时候，就曾想过要拿下周朝的荥阳城，拿下这一座重镇。有了荥阳，凉国的兵马随时能东出，不会遇到坚城。
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唯独一点，荥阳城的守将马文昉，已经是荥阳的土皇帝，马家更是荥阳的大族，在荥阳城根深蒂固。
这是要解决的。
换言之，张六合对荥阳没什么掌控力，实际上是虚空造牌，故意给凉国好处。当战事结束，凉国要接管荥阳城，马文昉如果抵挡，拒不配合交接，那也和张六合没什么关系。
高手啊！
秦豹心中想明白了，笑道：“张丞相的手段，真是出神入化。”
张六合沉声道：“老夫做事情，一向是以诚待人。我拿出了足够的诚意，现在秦大学士说本相耍手段，耍得出神入化，怕是有些不合适啊。”
话锋一转，张六合的神情也冷肃起来，开口道：“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凉国的谈判就此终止。如果你无法做主，那也就终止谈判。”
秦豹笑着道：“丞相给出了诚意，我自然能决断。”
张六合问道：“秦大学士到底怎么想的呢？”
“我同意！”
秦豹不假思索道：“凉国可以出兵，单独对抗燕国的兵马。可是，周朝方面还有三个方面要配合。”
张六合正色道：“你说！”
秦豹迅速道：“第一，荥阳城的交割，必须是提前安排。我凉国的兵马，会先一步北上边境，拖住燕国大军。”
“在此期间，周朝和凉国完成交割。”
“一旦交割完成，我凉国的兵马会主动出击，击溃来犯的燕国兵马。”
“第二，荥阳城的交割，需要周朝明确的下诏书，明诏中外。这不是我凉国巧取豪夺，而是周朝主动赠与。”
“第三，荥阳守将必须无条件配合，开城迎接凉国的兵马进驻。”
“荥阳上下，不得抵抗。”
“否则，凉国就视为周朝是故意唆使马文昉反对，言而无信不履行约定。”
秦豹掷地有声道：“只要张丞相答应了这三个条件，一切好办。”
嘶！
张六合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看秦豹的眼神，就仿佛看妖孽一样，因为秦豹的考虑太周全了。
原本，张六合是因为马文昉尾大不掉，不服从安排调遣，故意让凉国去对付马文昉。
这是借刀杀人。
现在，张六合如果从朝廷的层面颁布旨意，马文昉首先反对的不是凉国，而是张六合，等于是张六合来抗住所有的压力。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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