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吕帛一行人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那荒坟野岗中寻那陆寅住处。
却在四下张望之时,听有丝竹之声随风传来。
循声去,眼前显出一片的清幽之所在。
见,荒坟野岭之中一片苍翠顶雪竹林,密密匝匝的围了一个草岗。
四处有水,又染得一个“荒蛮芦苇枯黄”。
寒风萧瑟中,摇摇曳曳倒是一份难得的雅趣。
沿了脚下那青石铺路,一番曲曲折折之后,眼前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饶是让那见多识广的吕帛也不禁暗自道了一声:
“好去处!”
见硕大的开阔石基之上,石条横亘,青石散堆。
看形制,应是一个庙宇的模样,且是一个三开三进的形制。
然却是个残石堆砌,杂草丛生。
破败?倒是说不来。
吕帛以手扫了残雪,摸了散乱堆放的条石,见那青石之上且是新凿的痕迹,却也是堆在此地放了很久。
心下一个怪异,就这些个石条也占了不少钱去,怎的扔在这荒坟野地的漏泽园。
抬眼,残雪乱石间,见几株腊梅,于那乱石之中伸了枝桠,几新红傲雪凌霜的昂然。
透了梅花望去,见不远的炊烟处有草舍三间,尽管看上去虽是简陋了些个,与那未成之大殿地基之上,有些突兀,却给人一个柳暗花明之感。
见那炊烟袅袅婷婷,飘来茶香怡人。又听得丝竹声声入耳,倒也不乏一番野趣清雅。
吕帛望了那去处,心下感叹,说这晓镜先生果然风雅超然也。
吕帛身边小厮听有人声,便要报了自家的名号,好叫人接了自家小爷。
刚将手拱起,却被那吕帛拦下。望了他做了一个息声之态,便自顾了悄然近了那草舍。
却听那丝竹忽然的断了声响,便听见陆寅的一声叹息。道:
“冬日节琴闲草庐。天过午时,便觉已日暮。摇曳梅花风吹处,淡云遮日驭。桃花依依香暗度。人群一瞥,胜却万千语。寸寸相思无从寄,却道朔风不住。”
这一个出口成章便是让那吕帛心下赞叹不已。心道:怪不得自家那姐姐发了疯的迷恋这厮。这文采,却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心下刚想赞上一句,现身相见,却见那听南怨道:
“哥哥好生个无趣,即是欣怡了那小浪蹄子,回信与她便罢,怎的做的个愁眉苦脸的女儿相?”
这说者“无意”倒是听者有心,身旁的雅致清幽那吕帛倒不曾入得眼去,只是听南那句“小浪蹄子”饶是让那吕帛一个心悸脚软。
怎的?听一个“小浪蹄子”就是个腿软?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哈,各位倒是忘了那吕帛的“外妇之好”?
这表面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却口吐市井粗鄙之言,搁现在叫“反差”。
那听南美色本就使得这吕帛垂涎已久,一颦一笑都能勾去那吕帛半个魂去。今日这一句市井粗言,这躯壳中剩下的一个半的魂,便也是不守其舍,化作一缕青烟自那七窍飘飞去,任人揉捏去者。
话说这“骗”且是一个狠毒也。
一人曰“骗”二人为“诈”三人则为“局”也。
尚不说这心智不全之人。即便是圣人,一旦入局,想全身而退?不留下点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更不宵说这如吕帛斯人登徒子之徒,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更何况,此局,且是杨戬、周亮、陆寅这三大狠人花尽心思布下的。
由此可见,各位在生活中偶然发现有一个人看着哪哪都合适,处处都贴心,你还是赶紧跑吧。腿快的,也就脱层皮的事,稍慢一点的话,连骨头渣子都是别人的了。
还是那句话,世界不可能围着你转。你觉得的万般合适,只不过是别人已经把你的心思给研究了个透彻。麻袋口都给你撑好了,就等你伸头往里面钻。
弄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诱惑你,那不叫美人计。真正的美人计是从一句“好久不见”开始的!
有道是:
酒色财气莫沾边,
犹这色字君莫贪。
看得娇羞柔弱女,
剔骨钢刀腰间悬。
倒是几番巧安排才布下这天罗地网,只为让这吕帛不知不觉中,义无反顾的往坑里跳。
听了听南那市井粗俗,吕帛饶是个心如巨物冲撞,眼前一晃,且是一个万物皆失。
恍惚了好一阵,这才得了一个回魂。
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好说来,心理学上有句话,叫做生理快感决定心理依赖。这玩意儿跟吸毒一样。一旦得到一次满足,哪怕就一次,基本就成瘾了。长期得不到满足的话,能干出点就很难说了。别的不说,就一个戒断反应能要了命去。
好吧,书归正传,省的教坏了人。
说那吕帛正在傻傻的愣神,便听那晓镜先生斥责道:
“汝且待嫁,怎的不知检点!每每口出市井粗语,怎的能寻得上一个好人家?”
听南得了训斥也是个不依不饶,回嘴道:
“哥哥好生厌烦!甚粗鄙之语?此乃天性使然!”
说罢,又委屈巴巴了道:
“若不如哥哥的意,妹妹便去寻了个野汉子私奔了去,也省得哥哥的嫁妆。”
听了听那这话,吕帛且是一个心如鹿撞,心下疾呼:还用去寻,这不是又个现成的“野汉子”吗?
倒是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却听得那吕帛。
心道:且是一个“众里寻她千百度,她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得仰天长叹一声,道一句:
“罢了,此生这身血肉便是归不得自己也。”
他这一叹不要紧,且是惊动了屋舍内演戏的两位。
见那“晓镜先生”惊慌了起身,望了这边观看。
抬眼,便见那吕大衙内失魂落魄的站在条石之间自怨自哀。
陆寅赶紧上前见礼,惶恐道:
“衙内怎的在此?有失远迎,着实的失礼。”
吕帛也是傻傻了站着不回礼,望那躬身与他的陆寅,心下却狠狠了道:他妈的要不是你妹子勾引我,我能在这寒冬腊月到这乱坟岗偷听你们俩扯闲篇?我闲的?
这话倒是不敢说出来。眼前这位是不是未来姐夫倒在其次,屋内的那位“晓镜女先生”且是妥妥的能要了命去。
想罢,便也不答话,径自到的那茅舍的茶台前一屁股坐下。
也不拘那凉水残茶,端起来便是个一饮而尽。
陆寅见他如此,也不敢拦他,便由了他的性子,在旁边垂手而立。
见那听南躲在屋内不肯出来,吕帛倒是生出一阵的邪火来。
又见那青石茶桌上,有书信一封,摊在那里。且拿来看了一眼。
却是他那姐姐写于“晓镜先生”的。
便闷哼了一声,道:
“怎的不回信?”
陆寅听罢一惊,在旁惶恐道:
“小生与女兄相互倾慕。怎奈晚生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只得带了舍妹于这京郊一角相依为命,着实的不敢……”
话没说完,便被那吕帛摔了书信于茶桌给打断。遂,听那吕帛道:
“先生何必自卑也!倒是不如令妹真性情!”
说罢,便望了那屋内一眼,又道:
“鄙人无才无德,倒是愿做个野汉子舍命相陪,要那名节作甚?”
说了,便又望了已经瞠目结舌的陆寅一眼,狠狠了道:
“将那生米做成熟饭何碍?且不说家父在朝官拜二品,平先生大才,怎的不与你讨个功名?!”
这话说的陆寅且是一个无语。
怎的?没法接啊!
这天都让他给聊死了,生米做成熟饭?倒是这厮能想的出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他妈的倒是先偷了再说啊!拿了结果再让我爹做事!这点胆都没有,你还他娘的学人家偷情?
陆寅听了这虎狼之词,故作惊慌,连连推手,口中疾呼:
“万万使不得!”
遂又赶紧躬身,拱手遮面,道:
“晚生实不敢造次,望衙内三思!”
吕帛听罢,便又是一个闷哼,压了心下怒气。眼睛却死死的盯了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的“晓镜先生”。心道: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他妈的还想怎样?我姐姐再是个大龄剩女,也是个相府的大家闺秀!怎的?你还给拒绝上了?还他妈的“三思”,碰上你这对兄妹,我家已经他妈的乱套了!今天,我要是不把你弄回去,我姐非找我拼命!还让我思个屁啊还!
想罢,猛然起身看那陆寅,那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陆寅倒是觉吕帛眼神犀利,然,那眼神又是一瞥,随即却又消失于无踪。只这一瞥且让这陆寅心惊胆战,如芒在背。
心下惶惶道:倒是小瞧了此人也!只得低眉顺眼,拱手而立。
咦?就被人盯了一眼,这陆寅就怕了?
肯定怕!一个能策划一场“丝绢退贡”,收尽江南浮财,令京城哀鸿遍野之人。这般的智谋,心力,于那些个攻城掠地,临阵杀伐者何异?
你当他是傻缺我不管,但是,我宁愿相信这货是在扮猪吃老虎!撑了个比我这口袋还大的大麻袋等着我呢。
此时,于此隆冬寒雪之中,已经汗流浃背的陆寅,且是心下将那已经和杨戬、周亮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的计划,又来来回回细细复盘了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能让这眼前这位看出些个端倪。
却在想了,却见吕帛背了个手去与那陆寅眼前踱步。眼睛看了陆寅,却见背着的手,且是一个掐算频频。
却见那吕帛手中掐算停了,便又一个回头,眯了眼死死的盯了那陆寅看,脸上却堆出一个笑脸,温和了道:
“敢问先生,晓风镜湖别院饶是精致,不知需钱几何?”
这句话且是惊得那“晓镜先生”魂飞天外也!
倒是一个不成想,万般筹划,千般的心思,貌似个固若金汤,无懈可击。且是被者一句话问来,瞬间便是灰飞烟灭!
惊愕之余,且是个心如刀悬。心下暗自叫了一声“大意了!倒是小看了这吕帛也”。
此人虽是登徒子,纨绔膏粱之徒,倒也是精通商贾。
若是愚笨之人,又怎能在这繁华如锦京城之中,钱来钱去信手拈来?
虽是个官二代,倒不是凭借其父在朝。想这吕帛,凭一己之智成万贯家财之时,他那当官的爹也不过是个区区四品勾当皇城司公事!在那朝堂之上且无立锥之地,大殿阶前听喝,上朝的时候,连大殿都进不去!
此时这“需钱几何?”一问饶是一个一矢中的!
怎的如此说来?
就现在来说,北京的房价什么样?你在北京有套房子,也是个上千万的家资。好吧,就算租的,那也得不少钱花!
北宋经济繁荣,那京城汴梁跟现在的北京比,更是一个寸土寸金!
就如同现在的房地产一个概念。房价高不高?全国平均下来看还不算高。不过,五线城市房价且是一个亲民,还有些地方,白送你你都不会要。
然,在北京,那房价能要高到天上去。
而,宋的汴京城,比现在的北京,只能是个有过之无不及!
北宋前期,王禹偁曾记述开封城的一则记文,曰:“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熏戚世家,居无隙地”。
那位说了,哪有那么夸张?能有现在北京挤?
你这话说的有点想当然了。
根据《宋代地方财政史研究》所载:“北宋后期,汴京市区的人口密度约为每平方公里一万二到一万三”。而现在,北京人口密度在二零一三年才达到约为每平方公里一万四。
帝王将相倒是开府建衙,也是官家的赏赐,赏了地,才能建房成府。但是,不是各个都能道帝王将相,普通官员想在东京汴梁有个立锥之地?安身之所?那你想的确实有点太多了。
除非有祖宅。如那宋家一般,宋未开国便是汴京人士,这住宅便是自家的祖产。
若是那外官入京,也是要找了那“庄宅牙人”寻得房屋宅院租了去。买?倒是你想的多了。
北宋名臣韩琦的话为证:“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者,比比皆是。”
而买不起房子,去租房子住的,且不止韩琦一人。
就官至“知谏院兼判登闻鼓院”的欧阳修来说,其职位相当于“上议院议长兼国家直诉法院院长”也只能租一个很简陋的房子住,郁闷的这位大才子写诗发牢骚。
嗟我来京师,
庇身无弊庐。
闲坊僦古屋,
卑陋杂里闾。
邻注涌沟窦,
街流溢庭除。
出门愁浩渺,
闭户恐为潴。
这是什么居住环境?
大家脑内补完吧。
哦,对了,还有大才子当时的御史中丞的苏辙,这文豪也是“租房”一族。
所以不要羡慕有房子的,“租房一族”也是一个人才辈出。
那位说了,你说的都不是正史,做不得数的,实际上也没那么夸张。
你还别说,正史上倒还是真的有。
《宋史·列传第四十六》宋真宗时的副宰相枢密副使杨砺,也是“僦舍委巷中”。
也就是一个国防部副部长一般的人物,还是租房子住,而且,还不是什么好地方。“陋巷”尔,
他去世时,宋真宗冒雨前往祭拜,发现那巷子狭窄的,连马车都进不去,只能“步至其第,嗟悯久之”。
“步至其第,嗟悯久之”这话说的斯文,白话翻译过来,就是一路跺着脚,骂着娘,一脚水一脚泥的,腿着走到这位国防部副部长的家里。
直到神宗时,朝廷才拨款在皇城右掖门之前修建了一批官邸。
这批官邸也轮不上四品以下的官员,包括四品。
只有副国级以上的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官员才有资格入住。部长以下的官员?嗨!还是“僦舍而居”吧。
陆寅先前说“晚生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只得带了妹子在这京郊一角相依为命”之言,这会儿显的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你这家境贫寒,倒是“穷的”着实的过分了些。敢情你这“穷人”住的比那政府的部长还好啊?
若说这小院是租来的?
好吧,京郊一进小院房屋四间,厅堂一座,搁现在来说就是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啊!
这个户型,当时“庄宅牙人”也是有个明码标价:“月掠房钱二十贯”!
别小看这二十贯的大钱。按刚需粮食来算吧。其他的也不准确。北宋崇宁年间一石米六百文。一贯钱可买九十八公斤的米,按现在的米价,六块钱元一公斤,换算下来,差不多折合人民币约四千六。
好,也别四千六,抹个零,当它四千,租下来一个月八万!
而这“庄宅牙人”也算是我国最早的“房地产中介”了,所出的价格应该是市场的实际价格。
说是卖的?想想就害怕!至少大千贯靠上!你说着玩的?
不相信?你现在到北京,在郊区买一个带小院别墅看看。那价钱要的,能吓死你!
且不说这买,但说这租。晓镜先生的财力上倒是能说的过去,然也是漏洞百出。
不说请得哪家的“庄宅”?托得谁人做的“牙人”?
就这租房的价格,你能一嘴说出倒不是个难事,但也得有人信。
吕帛何人?江湖曾有一喝号!“吕半城”是也!
人不是没买过房子!而且,自己也有自己的“庄宅介所”,养了一批“庄宅牙人”替他收了月钱度日!
你这瞎话跟别人说了也就说了。如何瞒得住他去,你且得好好想想,怎么去圆这谎言?
所以,陆寅的这计划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此。
不仅他没想到这个漏洞,连同那杨戬、周亮也不曾想到。因为他们三个人都压根儿没为房子发过愁!
如今,被这整日与那大钱打交道的吕帛一语中的,且是一个全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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