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如汹涌的暗流般灌入沉船密室。青铜镜的裂痕中,银丝如疯狂生长的蛛网,迅速缠绕住《三生衣》。阿樵的指节紧紧抵住书脊的齿轮凹槽,玉蝉蛹在凹槽内,触感冰凉刺骨,那可是阿阮的魂灰所凝的钥匙。他垂眸看向扉页上阿阮的小楷,字迹已被潮气晕染,恰似一滴刚刚化开的泪,满是伤感与无奈。
“阿姐说……要请白衣人喝酒。”他忽然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与愤懑,指腹狠狠擦过“轮回尽头”四字,皮肉蹭破,渗出丝丝血痕,仿佛要将心中的痛苦一并宣泄而出,“她连死了都要哄我。”
小鱼蜷缩在角落,神色憔悴。腕间金印的裂痕已如蔓延的藤蔓,一路爬至肩头。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映在《三生衣》封面的影子,恍惚间,竟看见阿阮的虚影轻轻伏在肩头,靛蓝衣袖轻轻拂过她眉心血痣。“沈姐姐,”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书里的魂……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沈墨瞳倚靠着腐木舱壁,绸带遮掩下的左眼微微转动。自失明后,她的听觉愈发敏锐。此刻,她清晰地听见书页间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正用指甲轻轻刮擦纸面。“听见了。”她突然抬手,银丝如闪电般刺入《三生衣》第七十八页,语气笃定,“有个姑娘在哭。”
话音刚落,书页骤然翻开,血字如泉涌般从纸间渗出:“戌时三刻,骨舟现世。以魂为舵,可渡忘川。”
字迹尚未干透,密室顶棚便传来木板断裂的巨响,仿佛天崩地裂。紧接着,二十面青铜镜同时炸裂,镜片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阿樵反应迅速,瞬间扑向小鱼,柴刀在头顶飞速舞动,形成一道银色的轮盘。镜片无情地割破他的后背,血珠飞溅而出,滴落在《三生衣》上,却被纸张贪婪地吞噬,仿佛这书有着无尽的饥渴。“这书在喝血!”他愤怒地嘶吼着,用刀尖挑起古籍,狠狠甩向角落。然而,书页却在空中自行翻动,最终停在一幅绘着白骨舟的插图上。
插图上的骷髅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突然转动脖颈,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沈墨瞳,声音阴森而诡异:“瞎子……你的眼睛该还了。”
与此同时,潮水声也陡然变化,变得阴森而诡异。密室外传来一阵骨骼碰撞的脆响,仿佛千万具骸骨正从海底缓缓爬出,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沈墨瞳的银丝瞬间绷直,神色凝重地说道:“是怀素手札里提过的‘骨舟渡’——苏锦娘在用亡魂搭桥!”
三人急忙冲出舱门,只见月光正被血雾逐渐蚕食,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血色幕布缓缓遮住。海面上,浮着无数由白骨拼成的舟楫,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白骨的海洋。每艘舟头都立着温九娘的傀儡,手中的白骨伞不断滴落银粉色树脂,散发出诡异的气息。而在最大的那艘骨舟上,怀素的残破道袍在桅杆顶端猎猎作响,心口位置赫然钉着那柄噬心锁的齿轮短刀。
“阿姐的簪子……”小鱼忽然伸手摸向鬓间,却发现木槿簪不知何时已化作齑粉。而那血痣如活物般,迅速爬上她的颧骨,仿佛要将她吞噬。她颤抖着翻开《三生衣》,惊恐地发现阿阮的字迹正在逐渐消失,急忙喊道:“沈姐姐!书在吞阿阮的魂!”
沈墨瞳立刻用银丝缠住古籍,淡金血液顺着丝线缓缓注入书脊,试图阻止这一切。然而,书页间突然伸出无数傀丝,如张牙舞爪的恶魔,缠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拖向骨舟,同时传来一阵阴森的声音:“怀素欠的债……该你还了!”
阿樵见状,毫不犹豫地挥起柴刀劈向傀丝,可刀刃却被齿轮锁链紧紧绞住,难以挣脱。他眼睁睁地看着骨舟上的噬心锁开始旋转,锁眼的形状,正是阿阮缺失的小指模样。“苏锦娘!”他目眦欲裂,愤怒地咆哮道,“你要讨债就冲我来!”
就在这时,海浪突然炸起十丈高,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一具缠满海藻的青铜棺撞破船骸,棺盖轰然掀开,浑身覆满齿轮的陆遗舟缓缓坐起。他空洞的眼窝对准阿樵,声音空洞而冰冷:“阿弟……来陪我。”
陆遗舟的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锈蚀的铜皮从脸上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模样恐怖至极。阿樵的刀锋停在兄长咽喉前半寸,手腕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哥……”他喉咙里滚出幼兽般的呜咽,“你答应过要教我陆家剑法。”
然而,齿轮突然疯狂暴转,陆遗舟的断剑无情地刺入阿樵肩头。黑血涌出的刹那,小鱼腕间金印爆出强光,《三生衣》挣脱傀丝的束缚,悬浮在半空。书页哗啦啦地翻到怀素剜目的那页插图。
“阿樵,看他的锁骨!”沈墨瞳的银丝缠住桅杆,借力荡到高处。月光穿透陆遗舟的残躯,清晰地照见锁骨处嵌着的玉蝉蛹——蛹壳内封着一缕靛蓝魂丝,正是阿阮的气息。
骨舟开始解体,温九娘的白骨伞从血雾中如鬼魅般刺出,发出尖锐的声音:“樵郎,你哥的魂在我手里……还有你阿姐的指骨!”伞面翻转,三百枚指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每枚都刻着“十载同舟”,场面诡异而恐怖。
小鱼见状,突然毫不犹豫地跃入骨堆,任由指骨刺破肌肤。她将染血的手掌按在《三生衣》上,腕间金印的齿轮纹路脱离皮肉,在空中迅速拼成怀素的手札残页:「以血饲书,可唤魂归」。书页间渗出银丝,紧紧缠住陆遗舟锁骨的玉蝉蛹。
在蛹壳炸裂的强光中,阿阮的虚影浮现。她双手握住陆遗舟的断剑,齿轮纹路从剑身蔓延至魂体,声音坚定而决然:“遗舟,你我欠阿樵的……该清了。”
说罢,剑锋调转,刺入她自己的心口。齿轮锁链寸寸崩断,陆遗舟的白骨之躯轰然倒塌。阿樵伸手接住坠落的玉蝉蛹残壳,里面传来兄长最后的声音:“阿阮的指骨……在观星台东南角第三块砖下……”
温九娘的尖啸撕破夜幕,如同厉鬼的哀号。白骨伞炸成碎片,一块伞骨刺入小鱼后心。血溅在《三生衣》上,迅速凝成新的字迹:「魂血为引,可开轮回」。
沈墨瞳的银丝缠住濒死的小鱼,左眼绸带已被血浸透。她突然扯下绸带,白翳下的瞳孔裂开金纹——那是怀素封在她眼中的最后一缕魂力。她大声喊道:“阿樵,带她去沉船密室……现在!”
密室中,青铜镜碎片开始重组,映出二十个时空交错的血月,如梦如幻,却又透着无尽的危险。小鱼虚弱地躺在镜阵中央,《三生衣》摊在她心口,血渍顺着书脊齿轮纹路缓缓流淌,渐渐凝成阿阮的模样。
“沈姐姐……我冷。”小鱼紧紧抓住沈墨瞳的手,腕间金印已蔓延至脖颈,血痣如藤蔓般爬满半张脸,让她看上去宛如从古画里走出的妖物。“《三生衣》在吞我的魂……我看见阿阮姑娘在轮回尽头卖酒……有个戴木槿花的白衣人……”
沈墨瞳的银丝刺入她眉心,淡金魂力顺着经络缓缓灌入,试图稳住她的魂魄:“撑住!那白衣人是破局的关键!”
阿樵则跪在东南角的砖石前,挥起柴刀劈开青砖。腐土中埋着个褪色的靛蓝荷包,里面裹着阿阮的断指骨——小指上还套着幼时他编的草戒,那是他们童年回忆的见证。他将指骨按在《三生衣》扉页,血迹突然倒流,书页间浮出怀素未写完的遗笔:「十载同舟,原是……」
“原是骗局。”温九娘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如同恶魔的低语。她腐烂的半张脸贴在镜面,银丝穿透时空,紧紧缠住阿樵的脖颈。“你以为阿阮真愿为你死?她当年剜指骨,是为了换苏娘娘赐的延命丹!”
镜阵忽然剧烈震颤,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二十面铜镜中的血月同时炸裂,光芒四射。沈墨瞳的左眼金纹暴涨,她看见无数银丝从不同时空的《渤海异闻录》《仙居录》《奇衣录》中伸出,正在将三个时空拧成一个死结。
“阿樵,把三本书的残页烧了!”她割破手腕,让鲜血染满银丝,“用我的魂力为引!”
火光腾起的刹那,密室内响起怀素的梵唱,庄严而神秘。三本古籍的虚影在烈焰中逐渐融合,化作灰烬的《三生衣》里,缓缓浮出一枚完整的玉蝉蛹。蛹壳裂开,走出的竟是身着陌生装束的陆砚卿——他耳后的蜈蚣疤痕泛着金光,手中《渤海仙居录》的封面烫着“2035”的钢印。
“时间不多了。”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神色匆忙,将一粒银杏叶包裹的药丸塞给小鱼,“服下这个,能封住血痣三日。十载之后……”
话未说完,温九娘的银丝突然刺穿他的虚影。整个密室开始崩塌,砖石纷纷坠落。阿樵急忙抱住昏迷的小鱼,纵身跃入海潮。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墨瞳立于火中的背影——她的银丝缠住温九娘,左眼金纹如烈日般炸开,声音坚定而决绝:“怀素大师,您当年封在我眼里的债……今日还清了!”
海水瞬间吞没了一切声响,世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再醒来时,阿樵躺在焦滩上,阳光洒在他身上,有些刺眼。他怀中紧攥着半枚玉蝉蛹,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晨曦中,一艘渔船缓缓靠岸,船头立着个戴木槿花的白衣女子,手中《三生衣》的残页随风翻动。她微笑着问道:“客官,要搭船去轮回尽头吗?”
阿樵望向女子耳后——那里光滑如新,并没有蜈蚣状的旧疤。
喜欢鬼画影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鬼画影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