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稍作停留,郭家母女把身上大包袱放上布庄马车。
大青骡扬起前腿,踢踢踏踏的骡蹄声中,一行人渐行渐远。
北地风大,一路吹得众人呼吸不畅,无人说话,只顾埋头赶路。
回到鹿鸣村,两车十人,惹得村人一路围观。
“小石头,你怎带这么多人进村,这些陌生女子都何来历?”
一个缺牙老头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门口问道。
小石头赶着骡车,头也不抬应道:
“黄四大爷,您不到六十便要拄拐杖,身体还不如我那九十多岁的舅太公稳健,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黄四大爷咧着他那漏风的牙,酸道:“自是他那当通判的孙儿,整日人参鹿茸的滋补于他。”
小石头目光露出狡黠之色,高声道:
“庄户人家哪里受得了这些大补,我舅太公之所以能够高寿,那是因为他从来不管闲事。”
“嗤”大胖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来,犹如一个破了的气球,众人纷纷低头,强忍笑意。
别人怕这黄氏宗族三分,小石头可不怕。
虽然他杨家在二十年前,在这鹿鸣村也算是个外来户,但谁让他爹娶了个好婆娘呢!
他若早上挨了欺负,下午他那两个远近闻名的秀才表哥,便会带着徐氏族人来找黄家算账。
小石头如此牙尖嘴利,偏缺牙老头不敢呵斥于他,谁让人家有个在府城当官的好堂舅呢!
有此事在前,村人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没人再去自讨没趣。
村中小孩跟着马车跑跑停停,嘴里嚷嚷:
“小傻子……车上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城里买的吗?”
“小傻子……你那克死爹娘的妹妹怎么不见出来玩了?”
“小傻子……你和你家那个瞎眼祖母什么时候被她克死?”
“小傻子……等你们全被克死后,家里的大房子就被我爷爷收回去了。”
“小傻子……你家银子这么多,怎么不分点东西给我们。”
小石头转身大吼:“你们是不是又想被小山摔破头,我可告诉你们,傻子打人不犯法,别想着再上家讹人,打死白死,不想死赶紧滚回家找你娘要奶吃。”
一年前,小豆丁牵毛驴出来吃草,被村里小孩欺负,被打也不还手。
身旁三岁妹妹被一小孩推倒在地,哇哇大哭。
小豆丁抓住那小孩手臂,一把甩下路旁小沟,额头磕出鲜血。
这还得了,小孩母亲带着众多黄氏宗亲上门闹事,讨要赔偿。
当时眼睛视线已经模糊了的祖母,被逼弯下老迈腰身,向那破小孩道歉,最后赔了十两银子才算了解此事。
自此以后,除了和小石头上山打柴,其他时候,祖母便不再让小豆丁和小狸奴单独出门。
不是不想离开,可在古代,若是想迁户移居,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一半瞎老太带着俩垂髫小儿,又能去哪。
房屋在村上,田地也在村上,黄族势大,旁人也不敢买他们的房屋,田地就算卖给牙行,作价也会极低。
孟青山迈着小短腿,自顾自向家走去,俊俏的小脸,看不到一丝表情。
身后众人,表情不一。
四个丫鬟仆人暗暗腹诽,小郎君便是他们嘴里的小傻子?这村中人眼睛怕是瞎了吧!
郭襄看着小豆丁的背影,声音细细道:“娘……小郎君家在这个村子恐怕不好过,怪不得要买武仆。”
郭家嫂子眼睛观察四周,说道:“尚家哥哥说小郎君小小年纪气势如渊,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这些村人,鼠目寸光也就罢了,偏要惹厌小郎君,日后,这些人家中必有灾祸。”
一路不停,一刻钟后,两车十人来到了四合院大门。
院门紧闭,院子里,杨婶和小玉正在腌制野猪肉。
那两头残缺不齐的野猪尸体,今早并没有拉去县城,自家留着做风干腊肉。
听到院外的动静,祖母带着三只小打开院门,望着门前泱泱人群,也是吃了一惊。
把两辆车的东西卸下,归拢整齐,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小石头送走布庄马车和两个伙计,随后关上院门,抬脚走进四合院正堂。
祖母抱着狸奴坐在正堂软榻上,浑浊双眼看向跟前六人,问道:“山儿,这些都是你雇来家里做工的?”
一旁的孟青山回答道:“郭家嫂子是孙儿请来看家护院的,郭小娘子平日可以帮您打些下手,陪您聊聊天。”
郭家母女欠了欠身,施礼道:“郭家韩氏,郭襄见过老夫人。”
祖母抬抬手,赶紧道:“日后家中安危,便劳烦郭家嫂子了。”
孟青山从怀里掏出卖身契,交给祖母:“剩下这四个丫鬟仆妇,都是孙儿从官牙里买来的,平常洗洗衣,做做饭,干些杂务,教妹妹习些字。”
祖母接过卖身契,心里暗叹,抬眸说道:
“既已入我孟家大门,前尘往事皆随风去吧!日后你等便姓孟,可行乎?”
四个丫鬟仆人拜倒在地,嘴里呼道:“多谢老夫人,请老夫人赐名!”
在古代,若是奴仆能随主家之姓,那必是已被主家视作亲信之人。
祖母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后说道:“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四人便从中挑取自己的名吧!”
随后,丑姑娘选了个蒹,日后她便叫孟蒹。
胖丫头选了个露,日后她便叫孟露。
针线丫头选了个霜,日后她便叫孟霜。
做饭妇人选了个伊,日后她便叫做孟伊。
之前家中人少,四合院还空着两间耳房,两间厢房。
祖母安排好她们的住所,又仔细询问了她们的擅长之处,随即便安排了各自活计。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孟青山目光扫过这些人,声音清冷道:
“小门小户,断没有苛刻你们的道理,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只此一条:各司其职,不得内斗,有矛盾第一时间解决,你们可能做到?”
众人一时之间不明矛盾何解,但也都恭恭敬敬,深躬称道:“请小郎君(公子)放心,我等必尽心做事,不负老夫人信任。”
孟青山听到公子这个词,顿时感到有些蛋疼,这让他莫名想起帝都那些纨绔子弟。
他摆了摆小手臂,奶声奶气道:“以后别叫公子,换个别的。”
“以后就叫小郎君吧!”祖母笑道:“我孙儿说的矛盾,该是纠纷、不满这些意思,且下去整理各自房间吧!”
众人躬身,鸦雀无声的离去。
胖丫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道:“小郎君,我一顿要吃很多个馒头,不然干活没力气,你会不会嫌弃便赶我走!”
听到这话,小石头和小狸奴哈哈大笑。
小豆丁板着小脸,嘴里挤出一个字:“滚……!”
待人都走后,小豆丁爬上软榻,解下身上的小包袱,把里面的银子倒在软榻的小桌子上,让小石头去把杨婶叫来。
他数了数桌上的银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交给祖母,说道:
“祖母,今日卖药材和野猪肉,一共赚得两百三十多两银子,除去一切花销,还余一百一十多两银子,等会儿,我会给杨婶三十两,让她给小石头娶媳妇儿。”
祖母乐呵呵道:“小乖孙自己赚的银钱,当该自己安排。”
不一会儿,小石头便带着杨婶走进正堂。
小豆丁把一碇二十两,两碇五两的银子塞进杨婶手里,开口说道:
“婶婶,这些银子你拿去给小石头娶媳妇儿,莫要嫌少。”
杨婶看着手里这些银子,嘴唇哆嗦道:“小山,杨婶可不敢要你这么多银子,小石头只不过跟着你进山逛了逛,哪里敢拿这么多……”
“小石头是我兄弟,这些钱该他得的,杨婶你就不要推辞了!”孟青山背着小手,晃晃悠悠出了正堂,小石头满脸笑容的跟在身后。
杨婶手足无措地拿着这三锭银子,愣愣看着祖母说道:
“孟婶,这银子也太多了,我家日夜劳作,一年到头,也赚不到五两纹银,小山这………也太不拿银子当银子了。”
祖母宽慰道:“小山给你,你就拿着,小石头跟着小山,以后的日子,且好着呢!”
暮色沉沉,鹿鸣村外,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了路边一座青砖瓦房边,黄大郎从马车里钻出,阴沉着脸拍响院门。
院门打开,车夫拉着马车,进了庭院。
一间屋子里,黄大郎与黄扒皮在火炕上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小炕几。
“爹,你不是说马上就能解决那个小傻子吗?今日我在县城,看到他和杨家那小子,县衙里的尚班头正陪着他俩逛街。”
黄家大郎恼声说道:“莫不是杨家那小子借他堂舅之名,在县城狐假虎威。”
黄扒皮手里拿着烟斗,猛吸了两口,阴着脸说道:
“那府城堂堂六品通判,岂会在乎区区一个外嫁的隔房堂妹,无需太过顾忌杨家人。”
“前几日那小傻子独自上山砍柴,我让你二叔家两个堂弟上山寻他,找准机会将他打杀。”
“可那日入夜之后,小傻子拖着一头大野猪归了家,你那两个堂弟杳无影踪,现在生死未卜。”
黄大郎惊声道:“大赖二赖让这小傻子给杀了?两个七尺男儿敌不过一个垂髫小儿?这怎可能?”
黄扒皮耷拉着眼皮,说道:“不管是不是小傻子杀的,明日你去县衙报官,让差人帮着寻人,族人去小傻子家讨要说法。”
黄大郎听到自己老爹这么一说,气急道:“报官寻人当然没问题,可你若无凭无证,又如何去找一个痴傻小儿讨要说法?”
黄扒皮往小桌上狠狠一拍,怒声道:
“凭我是黄家族长,凭我是鹿鸣村村长,凭三人上山,只一人归家,凭那小傻子能打死野猪,就有可能打死我黄氏族人。”
黄大郎焦头烂额道:“爹,你说的这些都没用,府城里的贵人已经在催我了,把那粉雕玉琢般的丫头拐出来,这才是大事。”
黄大郎为能结识府城贵人,费尽心思访得其特殊喜好,大力向他鼓吹小狸奴仙童一般的容貌,并信誓旦旦会为其弄到手。
如今事未办成,他骑虎难下,心情自是烦躁不安。
昏暗的灯光下,黄扒皮面露狰狞,阴恻恻道:“先报官,处理了力大无穷的小傻子再说,没有了他,这祖孙二人,飞不出鹿鸣村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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