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扒皮狠狠往地上顿了顿拐杖,心头涌上无尽悔意。
懊悔自己因顾虑那猎虎失踪的孟庭尚存于世,为求万全,苦候两年方对这家境殷实、伶仃无亲的祖孙三人下手。
倘若一年前,亦或更早之时动手,定然不会出现十七族中青壮殒命孟家大院之事,二郎也不会因为其替罪,被徒刑五年,进了青岭矿场每日遭受那等苦难。
如今,大郎奉贵人之命,带人夜袭孟家四合院,整晚未归,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鉴于上次强闯孟家大院之举,他获罪判刑,村长之职被褫夺,就连黄氏族长之位,亦已岌岌可危。
倘若大郎此番再遭孟家小儿毒手,那他黄家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黄扒皮育有二子三女,膝下孙儿孙女七人。
倘若家中出息大郎不幸身死,风光数十年的鹿鸣黄家,惯于吃村人绝户的他,此次怕是要提防被他人吃绝户了。
家中这座青砖瓦房自是无人敢动,但自家那五十亩良田,却少不得被人虎视眈眈。
院里走出一个清秀少年。
他小心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黄扒皮,担心道:“爷爷!大伯与那些姜家侍卫缘何迟迟未归?莫不是也………”
此少年乃黄二郎的十三岁长子,虽年纪不大,然于黄家之熏陶下,却心智早成,明晓诸事利弊。
黄扒皮斜了一眼自家孙儿,疲惫道:“你奶奶可好?你娘煮好早食了吗?弟弟妹妹可曾起床?”
少年回答道:“奶奶忧心大伯安危,头痛症犯了,躺在炕上休息,娘亲在厨房做早食,弟弟妹妹尚未起床。”
黄扒皮长叹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抹过一缕凶光:“扶我去族中祠堂,我要召集族人,商讨黄族生死大事!”
少年看着神情有些癫狂的爷爷,欲言又止,最后搀扶着他,顶着猎猎寒风,脚步蹒跚的向宗族祠堂走去。
孟家大院。
横尸院内的六名黑衣贼人,死相不堪。
因担心惊吓到孟家老太太和小狸奴,孟家大郎天亮之前就把这些尸体拖到墙角一处,用草席潦草覆盖。
用过早食,孟青山在正堂里叮嘱众人一番,随后便搀扶着祖母,带着妹妹回了正屋。
祖孙三人挨坐在热乎乎的大炕上,低声聊天,不时有轻快笑声传出屋外。
丑丫头和小石头各端着一个木盆走进正屋,两人脸上强忍笑意,期待等会上演的一出好戏。
待一切处理妥当,孟青山带着小石头走出正屋,来到院角尸体堆放处。
“这个被我划破喉咙的黑衣人,战力不弱,也算是一个人才,为了杀我,姜族外室子倒是舍得下血本!”
孟青山掀开草席,目光淡漠的看着这几具尸体。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夜袭孟家,实力不俗的姜家护卫,竟然是那纨绔少爷为清除身边异己,乘着酒楼冲突这股东风,借孟青山之手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至于孟青山和这些姜家护卫一番厮杀之后,谁胜谁败,孰生孰死,于他这个纨绔子弟,没有半点损失。
江家护卫死,孟青山这个小煞星杀的。
孟青山死,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黄大郎带人干的。
事发当日,他又不在宁远县城,鹿鸣村灭门仇杀,与之何干?
在世家子弟眼里,平民性命如那风中草芥,一文不值。
小石头经过黄氏族人强闯一事,对这些死人尸体,心理也有了一定免疫力。
目光望向地上这些脸色惨白、面容狰狞的尸体,声线微微发抖道:
“小山,姜家少爷这次杀不了你,他会不会再遣高手突袭孟家大院?”
孟青山声音冰冷道:“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等向尚二哥打听到他的详细住处,最迟三天,我便会让其在这人间蒸发,尸骨难寻。”
";镗…镗…";高墙之外,传来突兀且悠长的鸣锣声。
小石头侧耳倾听,片刻后道:“小山,有人敲响了黄氏宗祠的大锣,这应该是在召集黄家族人入祠议事。”
孟青山脸色平静,淡淡说道:“黄大郎被郭家嫂子在院外生擒,一夜未归,黄扒皮开始急了!”
小石头心口一紧,道:“他这是要聚齐族人向你寻仇?黄氏宗族人数众多,到时一拥而上,咱们能抵挡得了吗?”
孟青山晒笑道:“黄扒皮这次恐怕要失望了!那些黄氏族人也不是傻子,上次的教训已够惨痛,这回,他们绝对不敢踏进大院半步。”
“如果他们够胆踏入孟家大院,进十人,我便杀十人,入百人,我便屠尽百人!”
孟青山说完,转身走向杂物房。
大虞皇朝有名文律法,孟青山有执行力,身后有侯府小姐做靠山。
要是黄氏族人真敢再次强闯大院,可就真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闻此豪言,小石头不禁咋舌,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离开了这让他有些犯恶心的堆尸之地。
正午时分。
“小郎君!我回来了!”院墙外传来尚大郎的声音。
胖丫头扛着孟青山送给她的宝贝——开山斧,小跑着去开了院门。
尚大郎牵马入院,解下马鞍,拴好神骏白马,快步走入正堂。
一身寒气的尚大郎挤开火炉边上的小石头,一屁股坐在孟青山身边。
“小郎君!姜家外室子跑了,昨日酉时,他和贴身奴仆隐在出行的姜家商队里,出了南门,离开了宁远县城!”
一路骑马在凛冽北风里疾行,尚大郎被冷风吹得浑身打颤。
僵硬的双手伸在烤炉上方,借着灼灼燃烧的炭火热气,来回翻动烘烤着冻得发青的双掌。
孟青山抬眸,眼神注视着他:“昨天就跑了?这个消息准确吗?”
尚大郎点头,肯定道:“我去击鼓报官,县令大人问明情况后,马上遣衙役去了姜家商会传唤那王八蛋来大堂解释此事!”
“商会里的人说他家公子昨天便随商队离开了,后来,衙差又去了姜家商会名下的当铺、牙行、药铺、布庄这些店铺询问,众口一致!”
孟青山随即问道:“衙门派谁来这里勘察现场?他们何时能到?”
尚大郎不假思索道:“县令亲自过问此事,最多半个时辰,衙门众人便会来到鹿鸣村。”
孟青山眼底掠过一抹疑惑,垂眸沉思。
良久之后,他突然开口道:“艹……这个纨绔废物恐怕是在扮猪吃老虎,我们都被他给涮了!”
在名食斋酒楼里,这小子受到极大的语言侮辱,并未当场发飙,只是撂下一句无关痛痒的狠话,转身就溜之大吉。
派人夜袭孟家大院,行动尚未开始,他就仿佛料到有此结果一般,借机远遁。
行事如此果决,心性如此隐忍,哪里会是一个自大狂妄、欺男霸女的膏粱子弟。
";梆梆…梆梆梆……";
众人正诧异于孟青山这番费解之语,院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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