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山接着说道:“此谣言或许旁人不信,但若再加上另一则流言,那可信度就颇高了。”
尚守疆心头一震,忙问道:“小郎……你可有良策?”
孟青山轻揉眉心,沉声道:
“姜家子表面上是到北境经商,实则是受姜族族长之命,在北境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故而,此表面浪荡狷狂,实则心思深沉的姜家子,为完成这项任务,方才贿赂了北境诸多官员和军将。”
尚守疆胸膛剧烈起伏,寒声道:“贿赂如此多的官员和军将,目的便是避开各方查探监管,开辟一条无人知晓的通戎之路。”
孟青山微微点头:“若有办法让姜族查不出流言源头,我们还可以再添些猛料。”
尚守疆凝声道:“小郎但说无妨……!”
孟青山紧抿双唇,缓声道:“姜族已不满足于富甲天下,暗通北戎,妄图逐鹿天下!”
尚守疆倒吸一口凉气,许久都没有说话。
孟青山昂首直视尚守疆,沉声道:
“姜家子岂会无端挑衅、诋毁尚家这等功勋赫赫的千年将门,小弟断言,定是有人在下一盘大棋,北境恐仅为棋盘一隅。”
“尚家,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微末卒子,棋手移子,卒子——卒!”
“尚家绝不能坐以待毙,故而,首要之务便是将这棋盘搅乱,干扰这位棋手的布局,谋取喘息之机,继而,见机行事,徐徐图之!”
沉默须臾,孟青山垂首道:“大哥应寻靖北侯爷一谈了!此人,兴许已然在候你拜谒多时!”
尚守疆低垂眼帘,缄默不语,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倘若真如小郎所言,神都有势力通天之人在布一盘大棋,而尚家,乃是首当其冲便会被吞噬的棋子,那阴错阳差被卷入棋盘的小郎又当如何?
他是一粒颗任人摆布的小卒,还是一颗纵横捭阖的车?
小郎智多近妖,武道不凡,神力盖世,他可有能耐颠覆这棋盘,成为一个任谁都始料未及的破局之人?
良久,尚守疆抬起双眸,嗓音沙哑道:
“哥哥会想办法尽快联系睿王叔父,待得到他的回应后,便去靖北大营拜谒老侯爷!”
孟青山颔首,开口道:“造姜族的谣,让幕后之人暂时无暇顾及尚家,此事万不可拖延,哥哥需尽早安排。”
拥有五万尚家军的北境尚家,是破晓立足于这个皇朝最强的助力和根本,绝对不容有失。
“一月之内,姜族资敌、通敌之流言,必会传遍神都!”
尚守疆眼底泛起无尽杀意,声音狠厉。
姚家女郎带着丫鬟红稚,手里拿着一条烤熟的兔腿,笑靥如花的走入密林。
“孟家弟弟,兔肉和肉包都烤好了,你和尚将军还窝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用食,待会我还要打猎呢!”
咬着香喷喷,热乎乎的兔腿,姚家女郎走到孟青山身边,如往常般顺手拨了拨他那冲天的小揪揪。
孟青山无语的瞥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手怎么就这么欠呢!
这位尊贵的朝阳郡主,无来由的,对孟青山十分喜爱,非常包容,在某些事情上,甚至很是纵容。
在孟青山心里,这个极有眼缘、没有半点矫揉造作、待他如春风的姚家女郎,也已被其视作真正的伙伴。
回到涧水边,孟青山坐在篝火旁,细嚼慢咽吃了几个肉包,仔细询问大郎和石头各自的搜索情况。
大郎嚼着手中的兔肉,垂头丧气道:
“小郎,树下、草丛到处都是枝枝叉叉,要从中找一根筷子粗细的梗枝,难度太大了。”
小石头也附和道:“搜遍整座山脚,模样差不多的梗梗枝枝倒是见了不少,可上前仔细查看,没一根是你所说的那种模样。”
孟青山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眼睛微眯道:“下午继续搜索,至于能不能找到,随缘吧!”
他只给自己三天时间在此地寻找这千年人参,三天之后,穿过这片鸿沟密林,去那猛虎涧猎虎。
三天的山林跋涉,姚家女郎的身体应该会有所适应,勉强来个30km急行军,应该没有问题。
看着低头吃肉,神情凝重的尚守疆,孟青山神态轻松道:
“大哥勿要太过忧心,只要处理得当,神都发生的一切事情,与北境无半点关系。”
言下之意,只要不让人查出流言源头,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骇人听闻的谣言,会是北境尚家传出。
毕竟,两地间隔遥遥万里,尚家今时不同往日,手,没办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可以伸到皇朝,散布这满天谣言。
北境尚家,已不再是那个将星云集的将门世家。
如今,北靖军只有区区数十尚家中下级将领,军中又无扛鼎之人,反应没那么及时,更掀不起这么大的飓浪。
尚守疆抬起头,嘴角强挤出一抹笑容,苦涩叹道:
“我尚家满门忠烈,战功赫赫,谁曾想到,如今竟会沦为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成为任人宰割、刀俎上的鱼肉。”
众人惊讶望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此时却显得心灰意冷的北境猛将,心中颇感费解。
姚家女郎眸光流动,忍不住问道:“你俩在打什么哑语?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若是没有犯下滔天大罪,我都可为尚家周旋一二。”
姚家女郎说的是她,而不是姚家靖北侯府。
由此可见,这位姚家小姐实力不容小觑!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手中掌握的人脉和资源,要远远超过其他世家那些嫡系子弟。
尚守疆缓缓摇头,沉声道:“谢姚郎君好意,尚家虽遇些许小麻烦,目前尚能应对,若他日遇棘手难题,定当向姚郎君求助。”
姚家女郎擦了擦沾满油污的手,起身言道:
“好说!姚尚两家镇守北境千年,早已休戚相关,尚家若有难,姚族亦难独善其身。
“你我两家历代先辈,共同抵御外敌,情同手足,我姚家战族,断不会舍弃手足不顾。”
孟青山向来笃信阴谋论。
历经军中十年,末世二十年,目睹无数人间丑恶,故而,他从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人性。
此时此刻,他从姚家女郎清澈的眼眸中,看到的唯有真诚和坚定。
孟青山静静坐在篝火边,垂眸沉思。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此时,虞皇朝定然有一双巨手在四处布局,搅动风云。
这盘囊括天下的大棋,恐怕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开始落子。
八年前,太子亡于北境谯明山,极有可能并非遭雷击而薨,而是被火药炸死。
此番,北境尚家突遭无妄之灾,怕是这双巨手正式染指北境军权的开端。
姜族会是这双翻云覆雨、搅动天下的巨手吗?
孟青山缓缓摇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富甲天下的姜族,恐怕也只是幕后之人的一只捉刀手。
“小郎!哥哥与小石头继续去探寻那片山岭之地,若有发现,哥哥会以烟火示之。”
尚守疆霍然起身,掸去裤上些许泥污,携着小石头跨过涧水,朝北面行进。
孟青山摒弃心中杂念,抬头言道:
“大郎,将那处理妥当的棕熊匿于灌木丛中,沿河流继续寻觅千年人参的踪迹。”
“好的,小郎君!”
大郎在河边洗洗手,随后便拖拽着那头被掏空内脏的棕熊,步履蹒跚地迈向密林内的一处灌木丛。
孟青山目光落于姚家女郎身上,叮嘱道:
“你带着他们去乱石堆守候猎物,若是看到猛兽出没,若无十足把握,切不可莽撞行事!”
姚家女郎手持强弩,满脸自信道:“孟家弟弟且放心去寻参,哥哥早已不是狩猎新手,猎那寻常落单猛虎,根本不在话下!”
看到她这副嘚瑟的模样,孟青山无语摇头,对着老薛凝声说道:
“若出现意外情况,组阵防守,随即大声疾呼,我和大哥他们都会及时赶到!”
老薛郑重点头,抱拳道:“孟小郎君放心,有我等护卫在侧,定不会让郎君陷入险境。”
“那行!预祝你们狩猎顺遂,收获满满!”孟青山抬脚走向密林,向后挥了挥手。
姚家女郎遣使四人浇水熄灭篝火,待烟火尽灭,她玉手一挥,端着强弩,雄赳赳、气昂昂走向那堆乱石。
进山这一行人,于深山老林的涧水两侧,暂时分散,各行其事。
鹿鸣村。
六名衙役手里拿着丈量工具,于土路一侧,在户房文书的调度下,快速测量着这片已开垦成垄的";荒地";。
面沉如水的主薄大人,立于土路之上,阴霾目光看向远处围观的村中农人。
尚老二蹲在路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丑丫孟蒹小声聊天。
两人眼中,均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丑丫头,该说不说,你家小郎君做事真可谓滴水不漏,兵不血刃,便让黄氏宗族大祸临头,元气大伤!”
丑丫孟蒹捂嘴轻笑:“小郎君机敏过人,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非常人所能揣测!”
“我尚家若有弟弟此等人才,也不至于落魄如斯,让一个小小外室子这般愚弄!”
尚老二站起身来,自嘲一笑。
丑丫孟蒹轻声笑道:“您和尚将军皆为小郎君兄长,尚家之事,岂不等同于小郎君之事?”
尚老二豪迈大笑道:“我家弟弟神勇无双,智多如妖,尚家有他攘助,必能重现北境千年将门之辉煌。”
远处,入村那条黄泥路上,以及那";荒地";四周,聚集越来越多的农人。
这些人里,有神色惊慌的黄氏族人,有喜笑颜开的外姓人。
围观人群中,不乏胡搅蛮缠的滚刀肉,更不乏撒泼打滚的极品。
只是,不管是滚刀肉还是极品,谁也没敢走到那些衙役面前套近乎。
更不敢走上那条土路,与那身穿官服、满脸阴沉的衙门大人打个照面。
黄氏宗族一个族老家中的厚重院门,被前来报信的小娃儿拍得咚咚作响。
“二祖爷,二祖爷,出大事了,官差在量我们的地,祖爷赶紧出来看看呐!”
此番情形,在村中多个院门出现。
两刻钟之后,黄氏宗祠敲响了啰鸣声,无数族人蜂拥而去。
昏暗的宗祠大堂,八名白发老人端坐在两旁太师椅上,眼神阴晦,面色苍白。
“黄荣发呢?他作为黄氏族长,为何至今未到?”
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太师椅上,用力顿了顿手中拐杖,胸膛起伏,不停喘着粗气。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清秀少年走出人群,深躬回道:
“大祖爷,我爷爷十日之前,前往县城大伯家,至今未归!”
黄家大祖爷闷哼一声,这黄荣发若不是贪得无厌,急于吞食那孟家绝户,惹得孟家小煞星痛下杀手,死缠烂打,黄氏宗族岂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家大伯可已出狱?现今你爷不在,家中由谁主事?”
清秀少年长躬不起,恭声答道:
“前日,曾孙儿去了一趟县城,伯父家中,并未见到伯父。”
“如今家中无人当家,若族中有事,关乎吾家,曾孙儿愿为爷爷分忧!”
黄家大祖眼神冷冽,如刀般刺向他,声色俱厉道:
“你一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为黄荣发这个黄家族长分忧?”
“侵占土地之事,他亦牵涉其中,获利颇丰,如今东窗事发,他人却不知所踪,你敢替他承担这份罪责?”
清秀少年垂首,斩钉截铁道:“有事,孙儿服其劳!”
“退下去吧!此事非同小可,你这副孱弱小身板,无法代其劳!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
“日后,鹿鸣黄族宗祠还需靠你等意气少年侍奉香火,重振旗鼓!”
一位白发老人神情疲惫地靠坐在太师椅上,半阖着眼帘,垂眸说道。
又一位白发老人站起身来说道:“侵占荒地,并非黄族一家,不说整个宁远,就这附近十里八乡,据我所知,不在少数!”
“正所谓法不责众,若真追究起来,事涉各乡各村无数宗族、农人,干系重大,县令大人怕也不得不让步,各族人勿要太过惶恐,自乱阵脚。”
闻他所言,堂内堂外乌压压的人群,瞬间欢欣鼓舞,诸多人脸上浮起笑容。
一个白发老人面色沉重,摇摇头道:“此事可大可小,切不可太过乐观!”
“黄家如今已无官府关系,偏那孟家小煞星有贵人赏识,背景深厚,其对我黄家宗族憎恶至极,此番寻得机会,必会落井下石,欲置我等于死地。”
堂内,堂外,瞬间又鸦雀无声。
呼啸而过的凛冽北风,将那刚刚响起的微弱笑声,吹散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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