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婀娜女子下了车。
一个身着鼠毛皮袄,头上扎了麻姑髫儿,下截青罗绣花边裤,十五六岁模样的英气丫鬟,紧跟着也跳下了车。
小丫鬟右手攥着一把带鞘长剑,左手提着一个礼盒,紧随自家姑娘的同时,灵动双眸左顾右盼,眼神充满好奇。
院门口,尚家大嫂和抱着调皮丫头的尚家二嫂陆续走下马车。
“见过尚大夫人,尚二夫人!”王员外等人纷纷上前行礼。
尚家大嫂乃北境尚族当家主母,两人又是神都名门闺秀,众人不敢对之有半点怠慢。
“诸位安好!”两妯娌微微欠身,带笑回礼。
尚老二捏了捏调皮小丫头的红脸蛋,开口说道:“大嫂,娘子!你们先带央奴进院,我和他们再交代点事!”
“好!莫要在院门久待,及早拜见老夫人,以免失礼人前。”尚家二嫂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尚老二,携大嫂迈入孟家庭院。
尚老二讪讪笑着,目送三人进门。
待三人不见背影,他扭头,语气郑重道:“之前叮嘱你们的没忘吧!”
众人忙道:“院中有侯府贵人,我等态度须恭敬,但却不可太过谄媚,惹得贵人厌烦。”
尚老二点头,压低声音道:“里面那位主,可不单单只是侯府小姐这般简单,无论有事无事,都不可太过刻意接近于她。”
他强调道:“若是不小心惹了这位主,别说你们,二爷我都要吃瓜落。”
听闻此言,众人脸色一变,不住点头应喏。
婀娜女子黛眉微蹙,柔声细语道:“尚二爷如此这般小心交代,奴家必定仔细遵从。”
“这位贵人能劳二爷如此慎重对待,其身份必定尊贵无比。”
“若可能,二爷不妨与我等稍稍透露一丝,也好让我们做到心中有数,以免不小心犯了贵人忌讳。”
众人齐齐看向尚老二,眼神满满的探知欲望。
沉默几秒钟,尚老二瞄了瞄门内,靠近众人说道:“二爷且问你们,靖北侯爷、定北大将军官居几品?”
王员外立即举手发言:“那还用问吗?当然官居一品。”
尚老二垂下眼眸,幽幽道:“院里那位主,比老侯爷的品衔稍稍高了那么一级。”
闻此,众人不由得后退半步,倒吸一口冷气。
婀娜女子捂着嘴巴,失声道:“她是皇族中人?”
王员外兴奋得两脚颤颤,结结巴巴道:“尚…尚二爷,你之前怎不与我们说清楚呀!”
他面色发白,身体摇晃:“两筐青菜,几包点心,小民这礼物送得实在是太过寒碜,这可怎好呀?”
王员外只是一介庶民,庶民之上,为士族,士族之上,乃世家,世家之上,便是高高在上的皇族。
他虽身家不菲,但在士族世家眼里,不过是一个乡下财主罢了,连土豪都称不上。
在皇族面前,他这等商贾身份之人,如蝼蚁般渺小。
花费无数钱财送孙儿读书,重金结交府城权贵,汲汲营营大半辈子,王员外所求便是打破自身阶层,跻身士族行列。
三代为官方可称士族,科考中士何其艰难,入朝为官更是难上加难,若无贵人相助,任你才华横溢,金银满屋,皆是浮云。
在宁远城这块地界,敢称豪门世家者,唯有尚氏一族。
此番听闻院中贵人品衔如此惊人,王员外恐喜交加,一时间竟乱了阵脚。
“王员外不要太过激动,稳住!千万别厥了过去!”
尚老二赶紧扶住他,大手轻抚他的胸口,给这吓坏了的首富顺顺气。
王员外激动的几欲昏厥,其他几人虽不至此,但也满脸惶恐,战战兢兢立于原地。
皇权之下,除却七大世家,余者皆为草芥,一言可诛全族。
“这位主并非皇族中人!”尚老二只出一言,便让王员外收了惊,回了魂。
王员外紧抓尚老二手臂, 喘着大气道:“不是皇朝公主?那为何会是这超一品?”
“二爷,你莫要再诓我了,我心宽体胖,受得了惊吓,等会见了这位贵人,绝不会乱了分寸,让你受累没了面儿。”
“历代公主多了去了,也不一定个个都是超一品。”尚老二拍拍王员外的肩膀,示意他站稳。
“二爷我干脆就直说吧!”他斟酌片刻,直言道:“院中那位主……”
语气顿了顿:“姚家嫡系小姐,老侯爷亲孙女,拥八百府军,先皇赐封号——朝阳郡主!”
姚家女郎的这重身份,在神都不算什么秘密,高官权阀应是尽知。
他即便将其郡主身份透露给这些人,也不会给姚家女郎带来什么麻烦,反而会对尚家和自家弟弟带来不可预测的好处。
狐假虎威谈不上,但自家弟弟朝中有大靠山,这却是铁板钉钉之事。
牡丹亭背景莫测,王员外财力雄厚,郭掌柜等人交际广泛。
自家弟弟若与这些人有所交集,日后在北境行走,开铺做事,也会多些便宜。
听到院中那位贵人这番显赫身份,众人刚要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郭掌柜诚惶诚恐道:“老二,孟小煞……不是,孟小英雄和这位主的关系………?”
“孟家青山是我尚家兄弟的弟弟!”尚老二语气颇为自豪,继续言道:“朝阳郡主一直想认他作弟弟,我家弟弟暂时还未同意。”
众人………羡慕嫉妒恨,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他这句话。
王员外跺脚说道:“封号郡主身份如此尊贵,孟家小郎君怎能这般不识抬……”
“什么不识抬举,你懂个啥!”涉及自家弟弟,尚老二丝毫不给王员外半点情面。
“我家弟弟聪慧过人,天生神力,勇猛无敌,天下无双,岂能随随便便就认人做姐姐。”
“别说一个封号郡主,便是那当朝公主来了,若我弟弟不乐意搭理,谁也不能强求于他。”
看到尚家二爷动怒,王员外赶紧作揖求原谅:“尚二爷息怒,我也是一时口快,万望恕罪!”
尚老二冷哼一声,摆摆手:“王员外没见过我家弟弟英姿,心里怕是认为他只是一个山野顽童吧!”
“待你见了我家弟弟,便知他是何等的风采灼人。”
孟青山若是听到他这番话,必定说句………尚老二,我可谢谢您了!
郭掌柜打着哈哈:“我倒是有幸见过孟小英雄一面。”
“小郎君俊秀非凡,犹若天人,年纪虽小,行事稳重,身上那股天生贵气,不输任何世家子弟。”
婀娜女子突然开口问道:“尚二爷,不知孟小郎君有何喜好?”
尚老二愣了愣,垂眸思量,片刻后说道:“我家弟弟……除了钱财,倒也没甚爱好。”
众人绝倒……尚二爷你说话如此";直白坦率";,你家弟弟若是听到,会不会攮你一刀?
“你们可别不信!”尚老二急忙解释道:“我家弟弟每隔一日便要冒险进深山打猎挖药,换了银两,养活家中祖母和幼妹。”
“我家弟弟从前的日子……过得可苦了,差点儿都吃不上饭。”
王员外心里有了数,干咳一声:“尚二爷,你的意思我们懂了,那咱们现在就先进院拜见家中主人吧!”
尚老二拍拍王员外肩膀,满意的点点头。
“二哥!央奴都吃了两根羊肉串了,你怎么还杵在门口不进来,莫非有紧要事务与诸位客人商谈?”
孟青山牵着小狸奴,眼角带笑的走到门口,清冷眼神扫过门口众人。
刹那间,众人眼光便齐齐聚焦在这对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身上。
俊秀小郎君虽一身普通棉衣,却难掩其身上那股莫名的上位者气势。
小女孩身披白色狐裘,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让人心生欢喜。
“小郎来了!”尚老二转身走到孟青山身边,攀着他的小肩膀说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几位客人。”
他下巴抬了抬:“这位福态逼人的老人家,乃是咱们宁远的首富——王员外。”
王员外努力收着圆滚滚的肚子,拱手施礼道:“孟小郎君天人风姿,今日得见,老朽三生有幸!”
“小子与王员外倒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老人家过誉了!”
孟青山拱手回礼,动作虽轻,却看不出半点怠慢。
“对呀!”尚老二一拍额头,恍然说道:“卖羚羊和马鹿那日,王员外来到家中,当时小郎也在院子里。”
王员外回想片刻,哈哈笑道:“那日我刚进庭院,只顾得上晃眼瞧了院中一下,便被尚大爷拉进了厅堂。”
“哪曾想到,孟小郎君那日也在尚家,老朽还真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孟青山淡淡笑道:“王员外贵人事多,无暇顾及其他再正常不过。”
“这位是名食斋的郭掌柜,小郎应该还有印象吧!”尚老二继续介绍:“这位是香满楼的李掌柜,这位是八仙楼的杨掌柜。”
他望着三人,呵呵笑道:“这三个酒楼,乃宁远城档次最高,滋味最好,价格也最贵的酒楼!”
“这三位掌柜,也是宁远城最会经营,最会盘算,最会讨价还价的酒店大掌柜。”
“承蒙二爷夸奖,我等来日再报你的赏识之恩”三位掌柜笑骂一句,齐齐拱手向孟青山施礼:“冒昧前来,还望孟小郎君莫要嫌弃。”
孟青山回礼:“山野陋舍,三位大掌柜同时大驾光临,此乃小子的荣幸。”
闻得此言,三位掌柜放下心中包袱,喜笑颜开。
“小郎,这位佳人可不得了!”尚老二视线落在婀娜女子身上,笑着介绍道:“肖姑娘,名扬北境的牡丹亭大管事。”
牡丹亭,北境最有名的风月场所、销金窟。
牡丹亭里,花魁遍地,佳人无数,有卖艺不卖身的琴棋清倌人,更有卖身不卖艺的妖魅俏娘子。
其幕后东家,身份隐秘,能量巨大。
孟青山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这位肖大管事。
此女身形高挑,身线婀娜,身材火爆。
一张精致小脸,线条流畅,极其养眼。
樱桃小嘴上,唇珠嫣红,娇艳欲滴,让人不由生出采撷欲望。
眉如远山,眼若桃花,眼角那颗小红痣,如画龙点珠,平添了千般妩媚。
婀娜女子面容看似双十,然眼角处,却又有着几条细不可察的淡淡纹路。
看不出此女子具体年龄,满身风尘之魅,却无半点风尘之气,这真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绝品女人。
“奴家肖嫣儿……见过孟家小郎君!风尘人家,得幸登临小郎君门堂,妾身喜不自胜!”
婀娜女子十指相交,缓缓放于腰间,低头屈膝行礼。
她说话语气不急不缓,声音婉转悠扬,如珠落玉盘,极为动听。
“登门即为客,肖大管事风姿绰约,光彩照人,能招待你这般人物,寒门陋舍顿然蓬荜生辉。”
孟青山抬手还礼,声音清冷,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疏离。
小狸奴走到肖嫣儿跟前,仰头看着她:“肖姑娘,你长得………很特别,真的很好看!”
前世,小狸奴身为娱乐圈的人间富贵花,见过无数美人,但如今看到此娇媚女子,小脸却也不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谢谢小小姐夸奖!”肖嫣儿朱唇轻启,笑靥如花:“小小姐的容貌才是真的美,长大后,必定倾国倾城!”
小狸奴点点小脑袋,煞有其事道:“肖姐姐不仅长得好看,眼光也是顶顶好!”
听到这般臭美的童言童语,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肖姐姐有说错吗?”小狸奴走回孟青山身边,拉着他的手,怒瞪了尚老二。
“没错,没错!”尚老二哈哈大笑,安抚道:“狸奴小时候是人见人爱的仙童,长大了便是惊艳天下的绝代佳人。”
“院外风寒,大家随我进屋吧!”孟青山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王员外和郭掌柜等人向不远处的各自车夫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带上礼物跟着。
烧烤架前,妘县令身穿官服,袖袍高挽,额头沾灰,正兴致勃勃烤着几根羊排。
他在正堂与祖母见过礼后,便坐在炉边陪老人聊着天南地北、风土人情。
小雀儿端来一盘烤串,县令大人尝了一口,食指大动,胃口大开,与祖母告了声罪,踱着方步来到烧烤架前,亲自上手烤肉。
“大人,您可别再研究那调料粉呢!瞧瞧你烤的羊排,都快变成焦炭了。”
他的随从忙得不亦乐乎,不停翻动着手中那一大把羊肉串。
看到旁边烤架有黑烟冒出,忍不住开口提醒。
“哟喂!罪过,罪过!这绝佳食材可别被我给浪费了!”
妘链赶紧放下手中装料粉的小碗,也不怕邋遢油腻,抓起烤得极烫的羊排,呲咧着嘴,把它迅速转移到火小的一侧。
烤肉味很香,弥漫于院中。
走进院子的王员外耸动鼻子,目光看向青烟袅袅的厨房屋檐下。
看到烧烤架前那道显眼的青色衮服,他揉搓着眼睛,嘴唇颤抖道:“孟小郎君!那穿着官服,灰头土脸的,可……可是妘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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