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帅府时,慕容轩扶着担架的手突然顿住。他看到老将军后腰的铠甲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的皮肉已经发黑,那是毒气侵入骨髓的征兆,如同死神的印记,让人不寒而栗。林婉清为他换药时,解开绷带的瞬间,连见惯了伤口的医兵都倒吸一口凉气——那片皮肉硬得像铁,上面布满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仿佛是一幅描绘着痛苦与挣扎的画卷。轻轻一碰,慕容垂就疼得浑身发抖,可他却始终没哼一声,他的坚毅如同钢铁般令人敬佩。
“叔父……”慕容轩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起伏,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想起小时候,叔父背着他在城楼上看操练,那时的叔父能把他举过头顶,笑声比战鼓还响,充满了活力与威严。可现在,这个曾单骑冲阵斩杀过鲜卑大人的英雄,连翻身都需要人搀扶,岁月和伤痛让他变得如此虚弱,这让慕容轩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与无奈。
林婉清的眼泪滴在药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仿佛是她心中的悲伤在泛起涟漪。她刚用银针刺入老将军的“气海穴”,那根针竟直接断了——经脉已脆如朽木,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发出绝望的哀鸣。“将军……”她哽咽着,把最好的金疮药厚厚敷上去,“以后……您就别再想着打仗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与哀求,希望将军能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再涉险。
慕容垂却笑了,笑得牵扯起嘴角的伤口,渗出血珠,那血迹如同红梅般绽放在他苍白的脸上。“不打仗……我还是慕容垂吗?”他看向窗外,月光正照在帅府前的旗杆上,那面“燕”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燕军的故事与荣耀。“轩儿,明日……陪我去校场看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燕军的牵挂与期望,即使身体虚弱,也依然心系着军队。
第二日天未亮,校场就站满了士兵。他们自发地列队,甲胄上还带着昨夜的血污,那是战斗的痕迹,也是他们英勇的象征。尽管如此,他们却一个个站得笔直,如同松柏般坚毅。当慕容轩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慕容垂出现时,校场突然爆发出震耳的呐喊:“参见将军!”那声音如同洪钟般响亮,充满了对将军的敬意与爱戴。
慕容垂缓缓抬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有跟着他打了三十年仗的老兵,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有去年参军的少年,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朝气与斗志,仿佛燃烧的火焰;还有几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娃娃兵,手里的枪比人还高,他们努力模仿着大人的样子,显得既可爱又坚定。“弟兄们……”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如同春风般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我慕容垂……可能……再也不能带你们冲锋了……”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遗憾,但更多的是对燕军未来的期望。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旗帜的声响,那猎猎作响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燕军的历史与传承。
“但燕军的魂……不能散!”慕容垂猛地拍向轮椅扶手,那木头扶手竟被他拍得裂开,仿佛是他心中的愤怒与决心的象征。“拓跋珪想踏平中山?想让咱们燕人当亡国奴?问问你们手里的刀!问问你们脚下的土地!答应吗?”他的声音激昂而有力,如同战鼓般激励着每一个人的心。
“不答应!”数万士兵齐声怒吼,声浪震得校场边的老槐树落了一地残雪,仿佛是大地在为燕军的决心而颤抖。“愿随将军死战!”这是燕军的誓言,是他们对将军的忠诚,也是对国家的守护。
慕容垂看着眼前这潮水般的声浪,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想起枋头之战,他率八千骑兵凿穿东晋桓温五万大军,那时身后也是这样的呐喊,那是胜利的呐喊,是勇气的象征;想起中山保卫战,他带着伤兵死守三个月,城破前士兵们也是这样喊着“死战”,那是坚守的呐喊,是信念的力量。
“好……”他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感动与欣慰的颤抖。“我慕容垂……就算只剩一口气……也陪你们……守着这燕国的土地……”他的话语如同誓言,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燕军士兵的心中。
轮椅缓缓驶过队列,士兵们纷纷单膝跪地,将兵器拄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冰冷的枪杆,表达着对将军的敬意。有个少年兵忍不住哭出声:“将军!您放心!我们一定……一定把魏狗赶出去!”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决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敌人都消灭殆尽。
慕容垂抬手,摸了摸少年兵的头。那孩子的头发上还沾着雪粒,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充满了朝气与希望。“好孩子……”他轻声说,“活着……要活着看到燕国太平……”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年轻一代的期望,希望他们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创造一个和平的未来。
夕阳西下时,慕容轩推着轮椅往回走。慕容垂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边的晚霞,那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绚丽而壮观。突然,他低声念起那句刻在心里的经文:“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与天地对话。
校场上,数万士兵还跪在原地,甲胄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那是燕军的荣耀与力量。他们知道,这位为燕国征战了一生的老将军,或许再也不能挥剑杀敌,但只要他还坐在这帅府里,只要他还看着这片土地,燕军的魂就永远不会散,他们将永远追随将军的脚步,守护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
北魏军帐的毡帘被寒风撞得噼啪作响,仿佛是寒风在与营帐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拓跋珪的手指死死按在地图上的阳高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羊皮地图戳出洞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帐内烛火被风卷得剧烈摇晃,光影在帐壁上疯狂舞动,将他年轻却阴鸷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宛如一头被困住的猛兽,正张牙舞爪地宣泄着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抬手,案上的青铜
酒爵被扫落在地,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刺耳,酒液泼溅而出,在地面上蔓延,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我养着你们这群谋士、将军,几万人拿不下已经全部中毒的燕军,不但损兵折将,还让慕容垂那个老家伙逃走了!”拓跋珪的声音如雷霆般怒吼,震得营帐内的空气都为之颤抖,他的双眼燃烧着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张衮佝偻着身子,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刚才被泼的酒渍,却连擦拭都不敢。他深知主上此刻的怒火犹如汹涌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他刚汇报完当前燕军都城的动静——慕容垂坐在轮椅上检阅军队,数万燕军那山呼海啸般的“死战”声,仿佛还在营帐外回荡,让北魏的斥候都听得心惊肉跳。“主上息怒,”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慕容垂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军新得并州之地,粮草充足,甲胄精良,何必与一个残躯计较?”
“计较?”拓跋珪突然冷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疯狂,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竹简、兵符、羊皮地图如受惊的鸟兽般散落一地,一个亲兵慌忙去捡,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疼得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你们懂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震得帐内烛火都矮了三分,“那老东西坐在轮椅上都能让数万士兵为他卖命,而你们呢?!”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帐内跪着的将领,每一道目光都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长孙嵩!你率三万轻骑围了参合陂三日,连个粮草队都没啃下来,反倒折了五千弟兄!还有脸回来见我?!”
长孙嵩的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面,铠甲上的冰碴子在他的体温下渐渐融化,浸湿了他的发髻。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末将无能,请主上降罪!”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自责与无奈。他去年在参合陂坑杀燕军降卒时何等凶悍,此刻却连抬头直视主上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主上的脾气越来越难捉摸,前几日不过因为一个传令兵报信晚了片刻,就被拖出去斩了。
“降罪?”拓跋珪踱步到他面前,靴底碾过地上的竹简,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在碾碎长孙嵩最后的希望。“我看你们是被慕容垂吓破了胆!他不过是个经脉尽断的老头子,你们就怕成这样?!”他突然俯身,一把揪住长孙嵩的发髻,将他的脸硬生生地拽到自己面前,两人的目光对视,长孙嵩从主上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愤怒与疯狂。“去年参合陂的血还没干!你们忘了那些燕军降卒是怎么哭着求饶的?忘了我们是怎么把他们堆成山的?!”
帐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只有拓跋珪那粗重的喘息声在营帐内回荡,如同沉闷的战鼓,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将领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谁都知道,主上近来越来越容易动怒。自从吞并了后燕的一些国土,他眼里的戾气就一天比一天重,前几日有个小吏算错了粮草数目,就被他下令杖责三十,活活打死在帐外。
张衮颤巍巍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主上,我军如今兵强马壮,控弦之士三十万,粮草可支三年,正是……正是一统北方的大好时机。慕容垂已是风中残烛,何必因他动怒,乱了军心?”
“乱了军心?”拓跋珪猛地松开长孙嵩,转身指着帐外,眼神中满是疯狂与决绝。“你们听听!燕军都城里的欢呼声都传到咱们营里了!那是燕军的士气!是慕容垂用一条残命换来的士气!”他突然抓起案上的匕首,狠狠扎在地图上的“中山城”,匕首没入木案,刀柄还在嗡嗡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甘与愤怒。“我要的不是粮草!不是土地!是让所有燕人听到我的名字就发抖!是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匕首深深嵌入木案,仿佛是拓跋珪对燕人的宣战书。他盯着那颤抖的刀柄,眼前却闪过去年参合陂的月色——惨白的月光洒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那些燕军降卒临死前的眼神,有恐惧,有不甘,还有一丝……他当时没看懂的平静。
“主上,”张衮壮着胆子说,“慕容垂已是油尽灯枯,不出半年必亡。届时中山城唾手可得,何必急于一时?”
“半年?”拓跋珪猛地回头,眼神里的疯狂让张衮心头一寒,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我等不了半年!”他一脚踹在旁边的铜炉上,炭火如流星般飞溅出来,烫得几个亲兵连连后退,发出阵阵惊呼。“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开拔,我要亲手灭了燕国!我要亲手把慕容垂的人头挂在城楼之上!我要让所有燕人看看,跟我拓跋珪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将领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忧虑,但却没人敢反驳。他们知道,主上的命令一旦出口,就如同铁板钉钉,再也改不了。去年有个将领劝他不要坑杀降卒,说会失了民心,结果被他以“通敌”的罪名斩了,首级还挂在营门示众三日。
拓跋珪看着众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的烦躁却愈发浓烈。他知道北魏正在变强,从代北的一个小部落,到如今占据半壁江山,铁骑踏处无人敢挡。可越是这样,他越容不得一点不顺——尤其是慕容垂那老东西,明明已经成了废人,却还能让他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都滚下去!”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群无用的蝼蚁,“明日卯时,若攻城的鼓声迟了一刻,提头来见!”
将领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帐外。张衮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帐内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十年前,主上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跟他们讨论兵法到深夜,会为了一个计策的优劣争得面红耳赤。可如今,他越来越像一座冰山,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气。
帐内只剩下拓跋珪一人,他走到地图前,指尖轻轻抚过北方的地图,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霸业。寒风从毡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脖颈发凉,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突然想起那些燕军降卒临死前的眼神,那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比死亡更顽固的东西,一种让他感到不安的力量。
“慕容垂……”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嚼碎。“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夜色渐深,北魏军营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兵的甲叶摩擦声在黑暗中回荡。没人知道,主帅的帐内,那柄扎在地图上的匕首,还在微微颤抖,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而这预兆,终将在不久的将来,化作反噬的烈火,灼烧这片刚刚崛起的土地。
阳高城的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帅府的庭院中。林婉清为慕容垂盖上厚厚的棉被,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他。她发现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刻着“苻坚”的玉佩,玉佩上沾着的血痕已经发黑,却依旧被摩挲得温润发亮,可见将军对它的珍视。
“将军,睡吧。”她轻声说,声音如同月光般柔和,“明天……会好的。”
慕容垂没有睁眼,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他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燕国太平的那一天,但只要这些士兵还在,只要轩儿和婉清还在,这燕国的火种,就永远不会灭。在这片月光下,他仿佛看到了燕国的未来,看到了燕军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守护着他们的家园,那是他一生的心愿。
慕容垂,这位傲立于世的君主,稳坐至高无上的皇权尊位,仿若星辰居于九天,俯瞰苍生。然而,在他那颗历经沧桑、炽热如焰的心中,却独独钟情于一个称谓——将军。“皇帝”这一尊贵称号,虽如璀璨骄阳,象征着令人敬畏的无上权威,光芒万丈,摄人心魄。但在慕容垂的灵魂深处,“将军”二字所承载的,却是如渊海般深沉、似烈火般炽热的情感与回忆,那是他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宝藏。
遥想往昔,身为一军之将的慕容垂,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毫无保留地投入那烽火漫天、硝烟弥漫的战场。每一寸肌肤,都似饱经岁月雕琢的青铜,曾真切感受过如霜刀风的凛冽割削,剑雨的凌厉穿刺;每一滴热血,皆如奔腾不息的江河,为了守护家国,在血管中激昂澎湃地奔涌。于他而言,战场绝非单纯的杀戮之地,而是使命的寄托、荣誉的源泉。能将自身的所有血肉,彻彻底底地奉献于那充斥着杀伐决断、生死考验的战场之上,这,便是他穷尽一生,最为自豪、最为珍视之事。
那片战火纷飞的战场,宛如一座不朽的舞台,见证了他的雄姿英发,承载了他的壮志豪情。他以“将军”之名,如同一座巍峨的灯塔,引领着麾下将士们纵横驰骋,无畏前行。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就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抵御着外敌的汹汹来势;以无畏的勇气,如椽巨笔,饱蘸热血,书写着属于燕军的壮丽荣耀篇章。这份对“将军”身份的执着坚守与炽热热爱,早已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化作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伴随他的心跳,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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