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如同一块巨大的顽石,矗立在舒城平原的边缘。
城外,联军的营寨铺天盖地,靖乱军玄色旗帜与楚烈的赤色旌旗相互交织,迎风招展,号称三十万大军,声势浩荡,似乎要将这座魏阳重镇彻底吞噬。
与之相对,霍城及其周边星罗棋布的魏阳营垒则沉默如山,黑色的“蒙”字和“徐”字大旗在城头和林立的刁斗上静静飘扬,透着一股经历过无数血火的沉静与自信。
魏阳军主将蒙骜坐镇城中,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并未急于动作,如同一头经验丰富的猛虎,在阴影中审视着躁动的猎物。
大战的序幕,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缓缓拉开。
联军依仗兵力优势,率先发起试探。
数千名联军步兵,在军官的驱赶下,组成并不严密的阵型,呐喊着冲向魏阳军最外围的一道壕沟壁垒。
箭楼上的魏阳射手冷静地挽弓,箭矢稀疏却精准,不断有联军士卒中箭倒地。
蒙骜在中军帐内接到战报,只是淡淡下令。
“命左营李偏将、右营王偏将,各率本部六千人出营迎战,依托壕垒,击其前锋即可,不得恋战追击。”
命令下达,魏阳军营门开启,两支生力军如离弦之箭冲出,迅速接替了箭楼守军,与攻上来的联军先头部队绞杀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垂死惨嚎声、战鼓号角声顿时响成一片。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联军凭借人数渐渐占据上风,魏阳军两位偏将见目的已达到,佯装不支,交替掩护着退回了营垒,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破损的军械。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反复上演。
联军数次进攻,皆“击退”魏阳军,夺取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外围营寨,斩获首级数百。
捷报一次次传回联军大营,一股轻敌冒进的氛围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不少联军将领开始认为,魏阳军主力历经金寨、静安之败后已是强弩之末,蒙骜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只会龟缩避战。
熊昊,年轻气盛,勇武有余而谋略不足,早已被这几场“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渴望,大步流星闯入中军帅帐,对着联军统帅大元帅纪元嵩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狂。
“大元帅!魏阳军怯战如鼠,只敢遣偏裨将校敷衍了事,可见其主力丧胆,士气已堕!末将愿亲率我楚烈五万精锐儿郎,直取霍城西墙!两日之内,必破此城,将那蒙骜的首级,献于大元帅麾下!”
帐内一时寂静。
武阳眉头微蹙,与身旁的诸葛长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
魏阳军的“软弱”表现得太刻意,像是精心布置的诱饵。
靖乱军众将也大多面露疑色。
纪元嵩抚着花白长须,沉吟道。
“熊将军勇猛可嘉,然蒙骜英勇,用兵老成,霍城坚峻,守将徐震亦非庸才。如此强攻,恐伤亡惨重,还需从长计议,寻其破绽…”
“大元帅何须如此谨慎!”
不等纪元嵩说完,坐在一旁的熊炎便朗声开口,他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熊昊既有此雄心壮志,正当鼓励!我楚烈将士,正需此等硬仗来磨砺锋芒,扬威天下!五万若是不够,我再拔两万精兵予他!七日,七日之内拿下霍城即可!”
楚烈国力雄厚,熊炎在联军中地位尊崇,他的话极具分量。
纪元嵩面色微僵,心下虽觉万分不妥,但碍于联盟和气,不愿与二公子正面冲突,只得勉强点头。
“既如此…熊昊将军,便予你五万精锐,即刻点兵,明日拂晓,主攻霍城西面!本帅会令武阳元帅于北面,封知安元帅于南面佯攻策应,为你牵制敌军兵力。”
熊昊大喜,昂首挺胸:“末将领命!必不辜负大元帅与两位公子的厚望!两日内,必在霍城城内庆功!”
翌日拂晓,天色微明,低沉而巨大的战鼓声便如同雷鸣般响彻原野。
熊昊金甲红袍,跃马扬刀,亲率五万楚烈精锐,如同移动的赤色丛林,浩浩荡荡涌向霍城西城墙。
巨大的云梯、沉重的冲车、高耸的井阑在无数步兵的推动下,缓缓向前移动。
城上城下,箭矢如同飞蝗般交织对射,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楚烈军攻势如潮,悍不畏死,很快便涌至城下。
惨烈的攻城战瞬间进入白热化。
云梯一次次架起,楚烈军悍卒口衔利刃,奋力攀爬;
城头上,魏阳守军在徐震的指挥下,拼死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烧沸的热油和金汁倾泻,城下顿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焦臭和血腥味弥漫开来。
楚烈军数次有勇士冒死登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残酷的白刃战,但都被舍生忘死的魏阳守军拼力击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上三竿,惨烈程度远超此前任何一次接触。
熊昊杀得兴起,不断将预备队投入战场,楚烈军主力几乎全部挤压在西城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在高耸的城墙和惨烈的攀城之战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鼓声、哀嚎声掩盖了一切。
就在此时,霍城西侧约一里外,一处看似普通的魏阳军侧营营门,悄无声息地突然洞开!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紧接着,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地狱中涌出的魔神,汹涌而出!
主将蒙骜一马当先,他身披玄色重甲,连战马都覆盖着厚重的马铠,手中一杆丈八长槊,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之光。
他身后,是魏阳最精锐的铁骑,整整一万五千人!
人马皆披重甲,骑士皆是百战锐卒,冲锋起来,犹如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沉闷的马蹄声终于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如同敲响在每一个楚烈军心头的丧钟!
他们的目标,并非攻城部队的正面,而是其全力攻城、毫无阵列和防护可言的左翼软肋!
蒙骜眼中寒光爆射,长槊前指,发出一声震动战场的怒吼。
“魏阳儿郎!凿穿他们!杀!”
“杀!!!”
身后铁骑齐声怒吼,声浪滔天!钢铁洪流瞬间将速度提升至巅峰,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精准地侧撞入楚烈军攻城大阵的左肋!
此刻楚烈军正全力仰攻,侧翼毫无防备,甚至很多士兵背对着冲锋而来的铁骑!
恐怖的撞击力瞬间爆发!
骨骼碎裂声、战马嘶鸣声、绝望惨叫声骤然响起,压过了一切!
魏阳铁骑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楚烈军密集的阵型如同被犁开的土地,瞬间出现一道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
“后方!敌袭!!”
“是骑兵!重骑兵!”
“快转身!结阵!结阵啊!”
楚烈军后方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但一切都太晚了。
崩溃如同雪崩般发生。
前方的部队不知身后发生何事,只听到震天的惨叫和马蹄声,军心大乱,攻势骤缓;
中间的部队不知所措,进退维谷;
后方的部队被无情地铁骑践踏、砍杀,彻底失去建制,四散溃逃。
城头上的守军见状,士气暴涨,反击更加凶猛,箭矢滚木如同泼水般落下。
熊昊正在后方高地督战,忽见己方左翼大乱,一支恐怖的黑色铁骑如入无人之境,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怎么…怎么可能?!蒙骜的主力…不是在城里吗?!快!后队变前队!长枪兵顶上去!弓箭手抛射!拦住他们!”
但兵败如山倒。
蒙骜的铁骑冲锋势头太猛,破坏力太强,彻底撕裂了楚烈军的指挥体系。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士兵们只求活命,互相践踏,争相逃窜,将领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蒙骜身先士卒,长槊挥舞,每一次劈刺都带起一蓬血雨,所向披靡。
他率领铁骑在混乱的楚烈军阵中反复冲杀,将其彻底分割、搅碎。
一场完美的里应外合,一场残酷的屠杀。
熊昊的五万大军,在城防守军和蒙骜精锐铁骑的内外夹击下,彻底土崩瓦解。
从日出战至日中,战场上已是尸山血海,赤色的楚烈军战旗倒伏在地,被无数双脚和马蹄践踏入泥泞。
最终,熊昊在亲兵死士用血肉之躯组成的屏障掩护下,仅带着一万出头丢盔弃甲、失魂落魄的残兵,狼狈不堪地逃回联军大营。
出征时的五万精锐,折损超过四分之三,军械辎重丢弃无数。
联军大营内,原本因小胜而高涨的士气,瞬间跌至冰点,被一片惨淡和惊恐的阴云笼罩。
熊昊跪在帅帐前,盔甲歪斜,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如纸,再无丝毫往日骄狂。
熊炎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一言不发,楚烈军上下皆感蒙受奇耻大辱。
纪元嵩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懊悔与沉重的压力。
为挽回颓势,重整士气,同时也为牵制魏阳军,防止蒙骜趁胜扩大战果,纪元嵩下令各部加强对霍城周边地区的袭扰,试图寻找魏阳军的破绽。
武阳奉命,率一万靖乱军精锐,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悄然绕过主战场,成功捕捉到一支向霍城运送粮草的魏阳辎重队。
经过一番激烈搏杀,靖乱军斩敌三千余,烧毁粮车数百辆。
但魏阳护粮军极为悍勇,结阵死战,武阳部也付出了近两千人的伤亡,未能全歼敌军,只得趁魏阳援军赶到前迅速脱离战场,退回大营。
另一路,联军中以勇猛着称的将领封知安,自告奋勇,欲雪前耻。
他精心挑选两万精锐步卒,试图趁夜色掩护,长途奔袭,奇袭蒙骜主营寨。
行军极为隐秘,悄然接近至魏营外三里。
然而,蒙骜用兵,滴水不漏。
其副将早已率一支精锐伏兵,悄无声息地潜出大营,埋伏在封知安军的必经之路上。
当封知安以为得计,发起冲锋时,四周突然火把大作,伏兵四起,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封知安军猝不及防,顿时陷入重围,阵脚大乱。
魏阳军伏兵趁势掩杀,封知安虽奋力死战,身先士卒,却被蒙骜副将冷箭射中肩胛,重伤落马,幸得亲兵拼死救回。
两万奇袭部队,最终只有不足八千人生还,大败而归。
经过这接连的挫败,联军上下终于从最初的盲目乐观和轻敌躁进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们用鲜血和数万将士的生命,真正认识到为何魏阳国能屹立不倒,位居三大霸主之首。
其军力之强盛,将领之悍勇老辣,士卒之精锐善战,纪律之严明,战术之协同,远非寻常军队可比。
蒙骜用兵,深谙虚实之道,不动时如山岳难撼,动则如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初期的“怯战”和“小败”,不过是他抛出的诱饵,一步步引联军入彀!
意识到联军锐气已挫,实力受损,蒙骜果断抓住战机,转守为攻!
魏阳军开始大举出营,主动向联军营地逼近。
蒙骜亲率得胜之师为先锋,于两军阵前挑战。
黑色的军阵如同移动的乌云,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缓缓压向联军阵营。
纪元嵩不敢怠慢,亲自披挂,登台督战,指挥联军各部列阵迎敌。
联军阵线绵长,但士气明显低落,士兵们脸上带着惊惧。
蒙骜纵马出阵,长槊遥指联军帅旗,声如洪钟。
“谁敢与某决一死战?!”
纪元嵩厉声道。
“谁敢出战,斩此獠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一员楚烈骁将拍马舞刀冲出。
“末将愿取他首级!”
然而战不十合,便被蒙骜一槊刺穿胸膛,挑于马下!
又一人怒吼冲出,战不五合,被蒙骜反手一槊砸碎头颅!
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纪元嵩连续派出五员素有勇名的将领,竟无一人在蒙骜手下走过二十回合,皆被其以各种凌厉招式当众斩杀,死状凄惨!
魏阳军阵中欢呼雷动,战鼓擂得震天响,士气高昂如虹;
而联军阵营则一片死寂,人人面露骇然之色,士气骤降至冰点,军心浮动,几近崩溃。
直到此刻,联军众将才骇然发现,之前在金寨之战中,蒙骜因为兵力悬殊、战略主动撤退,根本未曾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此刻阵前逞威的,才是那位名震天下、让周边诸侯闻风丧胆的魏阳顶尖猛将的真实面貌!
蒙骜横槊立马于阵前,冷笑着望向联军帅旗,其凛冽的杀意和无敌的威势,竟压得数十万联军一时无人再敢拍马出阵!
魏阳军乘势发动全面进攻,步骑协同,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联军虽凭借兵力优势拼死抵抗,但士气已堕,将领胆寒,指挥失措,节节败退,连续丢失了大量外围营垒和险要据点,伤亡惨重。
照此下去,联军恐不仅无法攻克霍城,甚至连现有的阵地都无法守住,恐怕要被气势如虹的魏阳军彻底赶出舒城地界,此次声势浩大的联合讨伐魏阳之战,或将面临彻底失败的命运。
联军帅帐内,气氛空前凝重压抑,纪元嵩、熊炎、武阳等人皆面色沉重,相对无言,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却似乎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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