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羯人又将城墙下的阴沟、地槽,俱都用泥土砖石堵住,还用木棍捣死,
仿佛生怕匈奴人从洞里钻出来。
渐渐地,日头爬过邙山尖,羯人又有大动作了,
呼延谟在城下小息了一会,又登上城头一看,不禁倒抽冷气
—— 上万羯人在城外东西两侧刨地!
铁镐凿在冻土上“邦邦”作响,精壮的羯人汉子们,喊着号子把泥块垒成垄。
“将军,他们是要......是要筑城吗?”参军声音发颤。
“他是来攻城的,又不见带有多少粮饷,筑个屁的城!”
呼延谟一巴掌拍碎垛口冰凌,心里纳闷:“石虎脑壳让驴踢了!这他娘的是在干什么?”
正皱眉思忖间,石虎的狂笑从土垄后炸响:“呼延谟!老子陪你熬到开春!看谁先变人干!”
呼延谟冷笑不语,心想,若真要与我长期对峙,先饿死的一定是你这王八蛋。
城下万余羯人,不分日夜地换班挖土垒成垄墙,
且每每入夜,必有石瞻率众来攻,擂鼓吹号,喊杀震天,
直弄的一城不安,却又雷声大雨点小,并不真正攻城,匈奴人几乎都未合过眼。
两个日夜后,呼延谟又登城看时,只见两条高达丈许、长约十数里的大土垄,
连着洛阳城东西两端的城墙,向南延伸出去,像个大院子一般,将南面羯人的军营都圈在里面。
呼延谟只觉得心惊肉跳,石虎即便是蠢笨如猪,干这么大的工程,也必有用意。
“来人,从东、西、北三门,各派出探马哨骑,去周边看看,是否有可疑情况。”
少顷,斥候连滚带爬来报:“将军,东门的羯人游骑密集得像蝗虫!咱们的探马根本出不去呀!”
“报......,将军,北门外有羯人的伏兵,已截杀咱们三拨探马!”
“报......将军,西门......西门出不去了......”
呼延谟突然浑身发冷,看着仍在加高土垄的羯人,却又无可奈何,
只得令一众守军密切观察,防止羯人突然攻城。
眨眼到了第三日,羯人的土垄皆已完工,
除了一两千骑兵在东、西、北,三门外游弋巡逻,似乎其余羯人军兵,都在营中休息,
一直到入夜,也不见石瞻再率军来攻,简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匈奴守军和城内的百姓,皆已熬了数个日夜,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就连城上值守的两千匈奴守军,也有不少坐在城垛下,偷偷打盹。
夜晚又下起雪粒来,北风卷着雪籽灌满洛阳街巷。
呼延谟躺在榻上,只觉得心血来潮,烦躁不安,两眼熬得浮肿,却始终难以入睡。
他又披衣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一眼看见墙上挂着的佩剑,那是皇帝刘曜所赠。
心中突然感慨起来,这十多年来,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如今已做到了镇东将军,颇不负大丈夫之志,
只是去日苦多呀......
这份荣耀,实也是自己提头拿命换来的,
想到这里,又恨起羯人来,
若不是这群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作乱,大赵的天下早已在江北稳固,众人都能安享太平。
想到这里,他又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陛下何日才能整军重来?
若能现在到来,我与陛下内外夹击贼寇,必能生擒石虎......”
正想坐在榻上烤烤火盆,突然觉得似乎有些眩晕,
脚底地板上铺的青砖,突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怎么回事?”
“来人呀!”
数名亲兵从外面惊慌地进来,扶住倾倒的灯架。
桌上陶碗咔咔震跳,屋内的梁柱,也筛糠般地抖落积灰下来。
呼延谟望着眼前的一切,吃惊地大呼道:“是地动,大地动......大地动......快.......快唤醒众人”
哪里是什么大地动?
是九曲黄河开口子啦......
城北的百姓民居率先响起天崩地裂的轰鸣!
两丈高的泥浆巨浪,裹着碾盘大的冰坨撞塌房屋!
月光下浊流翻腾如黑龙现世,茅屋像纸片般被卷走,睡梦中的人们瞬间便遭了大殃。
更夫的破锣嗓子刚呼唤两声,便被冰流吞没——
“冰龙啊——!”
“发大水啦......都快醒醒呀......天呐......”
护城河暴涨倒灌!冰水顺着东西北三门,喷涌入城!
城中的主干道,眨眼间变成了滔滔冰河,穿着衾衣的匈奴军兵、百姓,都在浮冰间沉浮哭嚎,
濒死的人们,慌乱地想抓住身边的一切,却只留下指甲在青砖上刮出的道道血痕。
城中房倒屋塌,处处都是嚎哭惨叫的情景,天空此时还应景地飘着雪籽,
此时若是置身城中,犹如身处九泉地狱之中......
呼延谟踹开房门时,冰水已淹至胸口!
他穿着铁甲,泡在冰冷的水里,却像是浑然未觉,
只顾着大喊大叫:“开闸......快开南门放水......”
亲兵哭嚎道:“南门已被羯人砌墙堵死了,连阴沟、地槽都被堵住了......”
南城墙外,石虎站在干爽的土垄上狂笑:“呼延老儿,这回让你做回鱼鳖,哈哈哈哈......”
又回头对李晓明佩服地说道:“陈参军,你立下不世奇功,等着回去受赵王封赏吧!”
咦......打了胜仗,你哭什么哭?”
李晓明满脸是泪地道:“我为了活命,干下这样的事,实在不是个人。”
呼延谟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裹了张半干半湿的毯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头,
却又听见东、西、北三门外,皆响起羯人雷鸣般的喊声:
“羌族兄弟!开东门赏千金!”
“氐人老乡!献西门免死牌!”
“晋人儿郎门,杀敌酋得封侯!”
呼延谟和城上的一两千守军,此时已是草木皆兵,恐慌万分,听闻外面的喊声,都惊慌的手脚无措,
“快,快派人到东、西、北三门警戒,防止有人作乱......”
城上守军闻令,都奔向东、西、北三门,却又听南门城下,响起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呼延谟跑到前面,往城南一看,几乎惊的魂飞魄散,只见城下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因为有数十里的大土垄围着,水不能侵入,城南俱是干地,
万余名吃、睡了一天的羯人,此时养足了精神,如同蚁群一般,纷纷抬着长梯奔来攻打南城,
城上残存的一两千名匈奴守军,早已无了斗志,纷纷抱头鼠窜,
呼延谟拔剑仍要号令众人死战,
却被数名亲兵上前,死死抱住哭道:“将军,咱们......咱们败了,快回长安求陛下发兵吧!”
“是呀,将军,留的青山在,他日再领军前来复仇。”
呼延谟仰天长叹,双颊流满热泪:“大事去矣,我还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说罢,便要自刎。
亲兵一拥而上,抢下宝剑丢掉,拖着他往城下奔去。
一名副将挥剑劈断马厩横梁,向众人大呼道:“拆房扎筏!从西门走!”
西直门内已成人间地狱。
败兵为抢门板砍杀妇孺,血水在冰面凝成猩红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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