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望着一脸笑意的萧邢,心却是掉到了谷底。
“剩下的……剩下的还在小人的屋里放着,小娥……小娥是小人的同乡……”
萧邢不置可否,瞥了一眼缩在屋角的马夫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来时还干干净净地院落,此刻竟也是厚厚铺满了一层。
“秦王府的那名丫环是否还要审问?”
窦建德递过一件绯色大氅,开口问道。
萧邢面色沉重,接过大氅披在身上,摇头道:“不用了,待天亮你持我的名帖去晋王府搜查一下马夫的房间,看看剩余的云母霜还在不在。”
“刘刺史,你继续盯着秦王府的人,无论大小事都要记录在案,随时通报于我。“
刘忆答应一声,将在旁边屋休息的十来名从事叫起,顶着风雪出了别院。
“越来越有趣了……”萧邢喃喃自语,突然话锋一转朝窦建德问道:“他背上的伤可曾问过,是因何而起?”
窦建德沉声道:“属下问过,据马夫自己所讲,是被楼上人无意倾倒沸水所伤……”
“他说谎!”萧邢摆手打断窦建德的话,“我观他的神态,应与秦王府的丫环关系匪浅,你可以从此处入手,问出他背上的伤到底因何而起。”
“属下遵命!”
“你去吧,等天亮我要入宫一趟,若事急,可以承天门外等我。”
……
又是一夜未合眼,萧邢站在承天门外只觉寒意入髓。
此时天色尚早,聚在门外的大多是府第较远的五品以下官员。
隋文帝一生节俭,最恨铺张奢华,连富可敌国的越国公杨素上朝时都要特意换上旧的朝服。
这些五品左右的官员自然不敢身着貂皮华衣,亦不敢乘轿驱车,只能手捧着银丝暖炉,站在门外瑟瑟发抖。
萧邢见上朝尚早,便猫身进了承天门门洞,倚在墙边正准备闭目养神,眼睛才刚阖上,却听耳边一声旱地惊雷。
“汝既为风宪纠查,自己何故形散神慢?”
萧邢无奈睁开眼,眼前之人四旬年纪,一身绯色朝服,三绺保养得极好的长须根根分明,相貌堂堂,此刻正一脸怒意地凝视着自己。
门外刚才还扎堆的众官员被这一声吼惊得自动分成两排,规矩地站在门外,个个精神抖擞。
萧邢吃不准眼前之人是哪位大能,只能陪笑道:“下官昨天公务耽误,致使失态……”
“噢?”谁料话未落音,眼前之人却是冷笑打断,“想不到京师中还有此等为国尽忠的能臣,阁下所属哪部,现任何职?”
萧邢再好的脾气火气也蹭蹭往上冒,若是有刀在手,真想捅他几刀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下官司隶台别驾萧邢!”萧邢目前还是戴罪之身,不敢再生祸事,只得强压怒火,“不知上官……”
“下官司隶台刺史房彦谦见过萧别驾!”
萧邢鼻子差点气歪,这闹了半天老子还是你的领导,居然敢当众羞辱自己这个上官,这还有天理吗?
“咳……”萧邢清了清嗓子,收了收小腹。
正准备与眼前这厮对喷,转念一想,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官出身,口才自是过人,自己子史典集一窍不通。
除了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也挤不出几句场面话,正感叹要是汉王在就好了,砰砰两拳便能解决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萧邢眼尖,瞅着汉王身披一袭大红袍龙行虎步正向这里走来,随意朝眼前之人拱了拱手便迎着汉王走去。
萧邢大腿内侧旧伤未愈,叉着腰这几步走的分外难看。
“堂堂朝廷四品大员,行立迟慢、行坐失仪,成何体统,下官一定要当面呈请陛下……”
房彦谦见萧邢不理会自己,气得三绺美须无风自动,怒声暴喝。
汉王此时也见到了城门下的房彦谦,不由停下了脚步,冲着萧邢诧异问道:“你……你如何得罪他了?”
萧邢见汉王脸上表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试探问道:“你也认识他?”
汉王凑过身来,俯在耳边小声道:“司隶台刺史房彦谦!”
“臣知道他叫房彦谦,可他一个五品为何如此嚣张?”
汉王一脸看白痴似的凝视着萧邢,见其眼神清澈,这才相信确实不认识房彦谦。
“房彦谦原本是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曾因弹劾母后参政,连着三个月天天上疏劝谏,把父皇弄得不胜其烦,
这才一脚将其踢出京师,任了这司隶台刺史,这人脾气又臭又硬,偏偏为人正直,颇有才学,连杨素都拿他没办法,你好自为之,本王……本王今天偶感风寒,先回去歇了。”
萧邢望着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的汉王,不禁感叹汉王身上义气和运气一样——时有时无。
刘忆和房彦谦两人同为刺史,两者相较之下,萧邢突然觉得还是刘忆生得良善些……
萧邢硬着头皮站在那儿,打定主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虽然被房彦谦这厮抓了一个行坐失仪的小辫子,但自己身为他的上官,明着肯定收拾不了他,小鞋一定要送他一双……
一念至此,萧邢调整好表情才缓缓转身走到房彦谦身前笑道:“久闻房刺史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别驾的大名房某远在齐州已是如雷贯耳,本是少年英雄,何故怠慢如斯?年少不可轻狂,方可盛世治民,乱世治军……”
萧邢见他要开始引经据典,连忙打断道:“房刺史所言极是,是某疏于自慎……”
房彦谦见萧邢态度还算端正,脸色稍霁:“听闻萧别驾以武入仕,更应该多读书,下官推荐几本书,别驾公务之余当认真研读。”
他也不管萧邢同意不同意,一把拽过萧邢手中用来记录违规官员名册的册子和笔,龙飞凤舞连写了好几页,见册子已写至最后一页,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五经》、《左传》乃圣贤书,须日日精读,最后这册《政论》乃是下官拙作,虽有诸多不足,其中不乏有可取之处。”
萧邢心道《开皇律》我连字都认不全,又如何读得懂这些书?
但见房彦谦一脸希翼的模样,萧邢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笑着将那本册子揣入怀中,拱手道:“某一定认真拜读,仔细拜读,房刺史,那呈请陛下……”
房彦谦脸色忽地一板,正色道:“这状下官是必须要告的,你虽是我的上官,岂可唯亲而不检,陛下仁厚,举止失仪顶多也就是扣个一个月俸禄罢了,萧别驾无需要担心……”
萧邢只觉眼前一黑,合着自己是来这大兴城自费帮皇帝老儿打工来了?
眼看房彦谦随着入朝的队伍往前挪动,萧邢这才松了口气。
不料刚转过身,又被房彦谦叫住:“吾儿房玄龄,字乔松,与萧别驾年岁相近,擅《五经》、《左传》,若有不懂之处,可召其解读一二。”
萧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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