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贼千日,终有一失!”
萧邢望着堵在崇仁坊后街口双手抱臂的汉王,靴底在雪地上碾出深痕。
九尺铁塔般的汉子身侧,李建成正顶着狐皮帽子,露出两个乌溜溜的眼睛:“五表叔快看,本公子就知道他会走宅子后门!”
“哎呀呀……”萧邢主动迎上前,笑吟吟道:“殿下,臣备了厚礼准备明日去府上贺岁,没想到在这碰上……”
汉王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唯有嘴角处仍有一片黑紫随着抽搐抖动不停。
“昨日朝会本王寻遍中华殿也未寻得你这厮,今儿说什么也没用,这顿好打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免不了!”
李建成趁机插话:“五表叔威武,小姨知晓这厮有婚约之事,眼睛都哭都红了……”
话未说完,却被萧邢反手拍飞狐皮帽:“你这孩子,尽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
转头对汉王堆笑道:“殿下受苦了!”
“你可知本王抄了多少遍《尚书》?”汉王越说越激动,举起两根手指怒声道:“整整两百遍……”
萧邢不禁暗暗啧舌,怪不得这几日不见这厮来寻仇,原来是在家忙着抄书。
“那日情形殿下亲眼所见,臣有苦衷……”
“放屁!”汉王豹眼圆睁,吐沫横飞,“这便是你陷害本王的理由不成?”说话间他又掀起衣角露出腰眼三处触目惊心的掐痕,“你看看,这伤比起大苏吉时还要重上几分。”
萧邢想不到斯文柔弱的汉王妃居然有此指力,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余光瞥见汉王那攥紧的拳头赶忙发声:“殿下息怒,臣也是为了殿下开疆拓土的伟业才出此下策的……”
“若是那日皇后一道懿旨将兰姑娘许配给了臣,那殿下的伟业还如何得已实现?”
汉王虬髯微颤,将两只蒲扇般的手掌搭在萧邢肩膀上:“本王给你三息说服于我,如若不然……”
“殿下,你想想,”萧邢感觉到肩膀上排山倒海的巨力,面上却作痛心状。
“宋国公宠爱兰姑娘世人皆知,若是臣娶了她,以宋国公那泼皮性子,臣往后哪还有机会追随殿下去开疆拓土,效鞍前马后之劳?”
汉王冷笑看着萧邢默不作声,手上力道却暗中增加几分,很明显对这等说辞不甚满意。
萧邢额上细汗渐起,要是当街跟这厮互殴,只怕是没有半分胜算。
“臣对‘义气’二字最是看重……”
“我呸!”汉王鄙视瞧了一眼,“那日本王被母后抓走,听小萍丫头讲,你是哼着小曲走的。”
“臣是伤心抽泣,定是小萍姑娘听错了,”萧邢干笑两声,“殿下您想,臣与贺侍郎以兄弟互称,且在辽东有同袍之情,若是我娶了兰姑娘,那贺侍郎以后在臣面前要叫……”
“姑父?”汉王挠头,想象贺若昌叫萧邢“姑父”的窘样,脸上不由浮起几分笑意。
“正是!”萧邢趁机继续解释,“殿下义薄云天,想来也能理解臣当时的难处……”
“五表叔,你别上他的……”
一旁的李建成见汉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眼神逐渐清澈,急得出言提醒,只是话未说完刚刚拾起的帽子又被萧邢一巴掌扇飞。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臣这些天将擒拿之术的拳谱整理成册,正准备寻个机会送到府上去,只是不知殿下什么时候方便……”
汉王原本只是出口恶气,听到心心念念的拳谱,铃眼骤亮,顿时蒲扇大手松了力道,前日被母后拘着抄写《尚书》二百遍的怨气,此刻倒消了大半。
“方便,方便,本王现在就亲自去你府上取……”
李建成捡起帽子转身时见两人握手言和,想起自己在宫里对小姨独孤青吹嘘要教训萧邢的牛皮,不由大急:“五表叔你也忒笨了,又上当啦……”
话未落音,沾满雪污的狐皮帽子又一次被扇飞,不过这次动手却是汉王。
“本王装个尾巴跟猴一样精,岂用你这臭小子在此聒噪?”
望着雪地里第三次滚落的帽子,李建成哀叹一声,朝着勾肩搭背的两人追去。
……
裴矩被晋王留在京师后,数次前往越国公府都吃了闭门羹。
望着桌案上原封退回、火漆未启的拜帖,裴矩白净的面皮微微发青。
他虽出自河东裴氏,却属于“西眷裴”支系,因随长孙晟经营突厥事宜有功,才挣得晋王府掾属之位。
掾属属亲王府属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死荣辱皆系于晋王一身,岂料造化弄人,晋王被一桩莫须有的中毒案踢出了京师的权力圈。
裴矩原想借越国公杨素另谋转圜,哪知往日往来无碍的国公府,如今竟连拜帖都递不进去。
“世事如棋局局新……”裴矩望着院中被积雪压弯的斑竹喃喃自语。
屏风后转出正妻柳氏,见状将狐裘搭在他肩头,浅笑回道:“可是越国公不曾应允夫君所托?”
裴矩将手伸出窗外,自嘲道:“晋王失势,连我的拜帖都递不出去,又何来应允一说?”
正妻出身河东柳氏,亦是高门大族,自小见惯宦海沉浮,将暖炉推近些柔声安慰道:“万事勿强求,朝局如春冰薄脆,何必此时强求。”
裴矩苦笑一声:“太子若正位东宫,岂能容得下晋王府旧人?”
柳氏闻言迟疑道:“左仆射高颎被贬为庶人,按说朝中百官以越国公为首,晋王应该势大才对,为何还会落到就藩这般田地?”
裴矩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转身冷笑道:
“那老狐狸文武双全,岂是易于之辈,被贬庶人多半是有意为之,用的正是以退为进之计,两派相争时陛下尚能制衡,如今这般局面……。”
见柳氏不解模样,他端起几案上的热茶,轻抿一口。
“陛下已非昔日雄主,两派人马在朝中互有攻讦时尚可掌控,高颎那老狐狸只怕赌的正是晋王失势,杨素便会明哲保身。
太子本就是国之储君,以自己被贬换晋王的就藩,太子之位便稳如泰山,他日太子一旦御极,他还是百官之首,位极人臣。”
“越国公难道会有如此不堪?”
裴矩努嘴讥笑道:“非对错也,而是人一旦醉心于功名利欲便会失了‘勇’字,瞧!这不是将我的拜帖都退了回来吗?”
“老爷,有客人带着贺仪求见!”四旬家仆小跑着前来报信。
他倒是比裴矩还要兴奋几分,自打晋王离了京师,这府上冷清得连鸟都不愿多停片刻,眼下有人来送礼,岂不是预示着自家老爷又要东风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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