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衡没有回答。
但此前36年,他都未曾为大秦立下太子,膝下儿女少且常带弱症,如今自己于危难之际幸得王后——
可上苍予人,常有定数。
既让自己从荧惑守心之兆中挣脱出来,重新恢复康健。焉知自己这一生,是否还能有满意的儿子呢?
他将权柄分与王后,是因为王后仁善。慈不掌兵,王后心性难成兵事,他并不担忧。
且对方满心赤诚,拳拳热爱,还一心为秦国。
他赐予信任和权柄,这等信任,便如他当时信重燕将军一样。
此刻,他掌下是王后的身躯,而对方仍是无奈微笑看着他,似乎觉得大秦将来一片坦途。
姬衡沉默一瞬,到底回答:“再过些时日,寡人便将三十有七。这等年纪中宫未立,国中上下早已不稳。”
只因他太过强横,因而才将这些浮萍一样的官员,与国中上下不稳的心思都狠狠压制。
但国朝不可能永远没有太子。
大秦国祚想要传承,朝臣们也需要一位能够令他们依靠的君主。
也因此,不管最终人选多么令他瞧不上,又或者多么令他不甘……
太子,总会有的。
若是王后能诞下嫡子,自然是好。
可若是没有,为王后这份仁善难掌兵的性情,他需得为其考虑更长远一些——
只有掌握权柄的王后,才能令大秦如得神兵一般,再得出更多的上天福泽。
秦时看出了的他心中百般复杂的心思。
甚至可以说,没有太子,姬衡的心就永远不稳固。
后世汉武帝29岁才得第一个儿子,在此之前,外戚干政,臣工弄权不肯归心,公主企图重掌权柄……这一切国祚的动摇,都来源于后继无人。
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无有后继之君,对统治来说是最致命的问题。
秦时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了。
她不能同情,也不能宽慰,更不能预言以后,以免引得姬衡对她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姬衡也并不耽于情爱。
可不得不说,对方能考虑到这些,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已经足以让人感动了——
政治家的信任,显然比热恋中的男女之情更让人心旌动摇。
她作为成年人,也尤其爱。
秦时笑了起来。
她握紧姬衡的手掌:“这样不是正好吗?”
“大王明年37岁,倘若明年有子,等到太子二十岁时,意气风发,大王刚巧才五十七岁。”
“这正是春秋鼎盛的时日。以大王这样康健有力的身子,恐怕仍能日日持强弓御马,刚好又有精力处理国事,还能亲自教育我秦国太子。”
“由此耳濡目染,口口相传,大王定下的国策,大王预期的我秦国未来,太子都能一丝不苟的传承下去。”
“如此父子相得二三十年,焉知太子不是大王意志的化身和执行者呢?”
当然了,一名合格的政治家,必须是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和见地的。
哪怕亲生父子,政治见地上也未必相同。
但这些话,身为骄傲的统治者的姬衡大约是不乐意听的。
而如今一切未定,她自然是饼怎么圆怎么画了。
姬衡静静听她诉说,仿佛也看到了大秦稳固的江山和遥远的未来,此刻,冷峻的神色渐渐如冰消雪融。
而秦时则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
“更何况,大王赐我为王后还不到两个月,如今便担忧中宫嫡子,着实太早了些。”
她的意愿并不以姬衡的信任和爱重为转移——她要看这秦国的天下,亲自去泰山封禅,亲自掌握好手中所有能掌握好的权柄。
连鸟儿都知道,需得筑巢做好准备,方能安心孵化。
她也是如此。
所以,大王,还请耐心——
“大王今日有此重诺,我感激不尽,又万分喜悦——这,是因为我于秦国有功,大王所赐的奖赏吗?”
秦时目光盈盈看着他,眉目中全是喜悦。
姬衡挺直的腰背缓缓放松下去,他仍是坐不惯这软椅,此刻便又重新起身:
“王后也说了,此乃寡人许诺——与是否有功无关。”
“不过说到奖赏……”
他顿了顿,无奈道:“王后去库中自选吧。”
贫瘠私库中该有的至宝,珠玉缣帛,想来王后也不稀罕了。
秦时顿时笑出声来。
……
甘泉宫中一片和乐,偏殿之中,辛与墨也终于再次相见。
“辛!”墨高兴的迎上前来:“宫人说你现在已是中庶子大人,有了官职,且日日忙碌,是真的吗?有没有受委屈?”
辛无奈地看着他,先是将墨拉过来比划了一下身高,而后才有喜悦道:“长高了——是!我如今为王后办事,无人叫我委屈。”
许久不见,他已在宫中重新拾起昔日作为世家子之后的那些手腕,但墨却被王后保护的很好。
他眼瞳依旧湛然有神,神采也与之前并无不同,那些纷杂的人事烦扰,在王后的授意和他的维护之下,到底没能干扰住他分毫。
如此,也不枉费他为这官职做出的努力。
墨也认真看了看他:“可是你又瘦了好多——虽比在铁官工坊时精神了些,可跟我们在兰池相比,却还是瘦了。”
他思维向来跳跃,此刻又道:“王后令人侍奉我的饮食,一日竟有三四餐,肉、蛋、奶与粟米样样都有。”
辛笑起来:“听闻你此前跟着王子虔做事,开心吗?有没有挨骂挨罚?”
他在宫中时,常听闻说王子虔有勇无谋,性情暴躁,据说与人博戏时还曾手持博局……
墨万事不懂,被王子虔带走一起去营造什么事项,他心中也很是挂怀。
墨摇了摇头:“王子性格亦很是赤诚,虽脑袋有些笨,但人不坏的——对了,王后交代我们的事,王子已做成了,只是他想等到新年时再献给大王……”
话音未落,便被辛拦住了:“这些就不必告诉我,你自己记在心里就好。”
墨应了一声,片刻后,他又踟蹰着从袖中掏出一对琉璃片来:
“这个我亦是做成了,已然回禀过王后——这个也不能告诉你吗?”
? ?小时:画饼一级能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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