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二姐姐奚落，林岁康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心思被戳穿的赧然。
“康年岁还小，再等两年，便比二姐姐高了。”
白夫子说过，男孩子生长慢，但后劲足。他现在比二姐姐矮，等他十六七岁，定然比二姐姐高，到时候就可以保护大姐姐和二姐姐。
林岁康又继续道：“且康日日读书，空闲这一两个时辰也不碍事。”
看着马车里的林岁安，林岁康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大姐姐都同意带着二姐姐了，也会带着他吧。
“总之你现在比我矮，打不过我。”林岁喜斜睨了林岁康一眼。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这两小只是为着她‘争风吃醋’？
林岁安有些想笑，只是也不好再耽搁时间，便道：“康儿也同去吧。”
见林岁安同意，林定山和张慧娘也没有反对，林岁康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平芜巷。
林岁喜抱着林岁安的胳膊，撩起窗口的小帘子看着外面，一会儿问这是什么？一会儿问那是什么？
小嘴儿巴巴儿地停不下来。
林岁康几次想插话，也插不进去，只好端坐着对面，瞧着二姐姐和大姐姐挽着手依着肩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平宁侯府门口。
林岁康满脸怨念地下了马车。
一路上都是二姐姐同大姐姐说话，他有许多想问的话都没机会说。这平宁侯府离着平芜巷也不远啊，怎么一会儿便到了。
等都下了马车，看着绵延整整一条街的平宁侯府，和仅仅是供下人进出依旧比自己家院门儿宽敞巍峨的后角门儿，还有隐隐露出一角来的飞檐斗拱。
林岁喜和林岁康一时间都噤了声。
“平......平宁侯府，这......这么大？”
林岁喜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余书恒传染了，说话也开始结巴了起来。
望着巍峨的平宁侯府，林岁康宽袖中的双手缓缓捏紧。
这个样的高门大院，大姐姐在里面伺候，一定十分辛苦吧。
虽然回回姐姐寄回来的书信都说主家好、赏钱多，可是主家凭什么赏你？
是不是也得大姐姐于主家有功，或是博了主家开心，主家才会奖赏。
哪有平白无故的赏的？
每一份赏赐都是大姐姐辛苦伺候，博得主家欢心换来的吧？
林岁康的拳头越捏越紧，看着林岁安的目光愈发愧疚。
“阿姐。”林岁康轻声开口。
林岁康没有明确地喊大姐姐还是二姐姐，但林岁安知道这是在喊她。
林岁安看着林岁康。
只见眼前的少年十分郑重地道：“阿姐，明年嵩阳书院和紫阳书院招收学子，康一定会考上。后年，后年秋闱，康一定会中举。”
他也曾问过白夫子，大户人家的婢女该如何赎身。
白夫子说，但凡卖身为婢，便是身不由己，若想赎身也得主家同意，不然万金也赎不回来。
但是，在主家十分得脸的婢女，若是碰到仁善的主家。到了年岁，婚配时主家会指了人家。若所婚配之人是良籍，主家一般也会归还婢女身契。
若是不得脸的普通婢女，一般是配了府上的小厮或是管事，依旧是奴籍，想赎身，十分难。
还有条路，便是家中子弟考取功名。
除了天家，哪怕再显赫的权贵，在知情的情况下，都不敢奴用一个举人或是进士老爷的至亲。
到时候，主家自会将人放回。
听见林岁康的话，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林岁安叹息一声。
“阿康，其实你不用这样逼着自己。”
当年她卖身为奴，何尝不是给自己博一条出路。现在爹娘弟妹皆觉得亏欠于她，对她言听计从，无有不依。
可亲人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愧疚。
她们是亲兄弟姊妹，可以互相帮扶、包容，也可以斗嘴吵架。
相处时自然亲近，分开时偶尔想念。
而不是心怀愧疚，刻意去迁就她。
林岁安深知，物极必反，情满则溢。
她不想有一天，大家对她的感情变成一种压力和累赘。
林岁康年岁还小，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林岁安希望他科举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她。
“阿姐希望你科举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而不是为了阿姐。”林岁安说出心中所想。
林岁康抬头看着林岁安黝黑的眸子，自他读书以来，无论是爹娘和舅舅都在与他说，是阿姐卖了自己他才有读书的机会。
后来发现他在读书上有些天赋，要走科举之路时，便叫他认真读书，参加科举，争取考上功名后，将姐姐从侯府赎出来。
他从没觉得阿爹阿娘说的有什么不对，阿姐为着家中付出了这么多，他努力读书科举，好叫一家团聚不是很应当？
他一直这么想的，也一直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现在，阿姐叫他为着自己。
“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林岁康喃喃自语。
他年岁终究有些小，对外面的世界见识也不够。
但是她们原都是最底层的农户，若不是机缘巧合，现在的林岁康说不定已经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浑浑噩噩，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一心只想着来年的收成，想着如何叫一家子吃饱饭。
“今儿干爹问你，读书为何时，你不是说了，想叫天下百姓多一丝安稳。这若是你心中真实所想，那这，就是你读书的理由。”
林岁安看着林岁康，目光灼灼。
白夫子曾经也问过他为何读书，他说要考取功名将阿姐赎回。
白夫子便给他讲，男儿立世，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齐家他明白，他问白夫子，什么是治国平天下？
白夫子说，轻徭薄赋是治国，打击贪腐、任用贤能是治国，叫百姓能吃饱饭、安居乐业也是治国......
但凡叫家国昌盛，百姓安稳的就叫治国平天下。
林岁康想了想，其余的离自己都十分遥远，好似叫百姓吃饱饭过上安稳日子离自己近一些。
若真能叫百姓吃饱饭，过上安稳日子，若家中有余钱，当年他和阿娘生病时阿姐是不是就不用卖了自己？
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家是不是就不用卖儿鬻女？
虽然在他心中，此事还没有将阿姐赎回重要，但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这是康心中真实所想。”林岁康回道。
林岁安勾起唇角，拍了拍林岁康的肩膀。
“阿康，有朝一日，你若成了天子门生还能保持如今初心，这世间便多一个好官儿，百姓便多一丝安稳。”
“人，生于世间，不是追求成为谁，而是活成叫自己钦佩的样子。”
林岁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造就了一代名臣，叫恒国百姓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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