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自东而来,拂面如刀。
自武帝城那场不大不小的骚乱中脱身,已是三日之后。
徐锋领着呵呵姑娘,一路向东,直奔那座屹立于东海之畔,令天下剑客既向往又畏惧的吴家剑冢。他并未走官道,而是凭借“万物洞悉”之能,于山野间穿行,预判风向,避开人烟。王仙芝的追兵,或是皇后赵稚布下的罗网,皆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呵呵姑娘的伤势,在丹药与徐锋真气的温养下,已稳住七八。她依旧沉默,只是跟在徐锋身后,如一道不会言语的影子。但她的眼神,却比初见时多了些东西,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越是靠近剑冢,周遭的天地,便越是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意。那不是某个高手散发的气机,而是这方天地自带的棱角。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似乎都浸染了千百年不散的剑意,寻常武夫在此地待久了,心神都会被这无处不在的剑气割伤。
徐锋知道,一年一度的观潮日,近了。
届时,东海潮起,引动剑冢深处那座藏剑亿万的剑山,天地异象生发,剑气冲霄,是天下剑客观摩悟道的最佳时机。
他此行,非为观潮,也非为求剑。吴家剑冢,是他为北凉,为那位垂危的父王,撬动离阳江湖的下一个支点。
在剑冢外围的一处密林中,徐锋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不远处的一支人马身上。
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徐”字大旗,是如此的熟悉。
为首那名骑在马上,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风霜与坚毅的年轻人,不是北凉世子徐凤年,又是何人?
徐凤年此行,是为了那柄传说中的素王剑。此事,徐锋早已洞悉。只是未曾料到,会在此地,以这种方式相遇。
他并未立刻现身。
心念微动,脸上的肌肉与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蠕动声,那张在武帝城用过的渔夫黑脸,转瞬间化作了一张三十余岁,面容普通,眼神却带着几分沧桑落拓的江湖散人模样。连带着身上的气机,也变得驳杂而寻常。
他示意呵呵姑娘隐匿身形,自己则寻了一处高地,如一个真正的局外人,漠然旁观。
徐凤年身边,跟着老剑神李淳罡,还有几名北凉王府的护卫,阵容算不得弱。可徐锋的“破绽洞察”却看得分明,徐凤年一行人对这剑冢的凶险,显然认知不足。
这吴家剑冢,可不仅仅是埋着几把好剑那么简单。
果然,就在徐凤年一行人踏入剑冢入口那片乱石嶙峋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铿!铿!铿!”
地面之上,那些散落的、早已锈迹斑斑的断剑,竟齐齐震颤起来。一道道人形虚影,自断剑中升腾而起,手持剑气凝聚的长剑,周身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拦住了去路。
剑傀。
并非活人,而是被此地磅礴剑气蕴养了千百年,由残存剑意与死气融合而成的怪物。每一具剑傀的实力,都不下于二品高手,且悍不畏死,无穷无尽。
“护住世子!”
李淳罡一声断喝,羊皮裘老头身形一晃,已挡在最前,袖中双指并拢,随手一划,便是一道璀璨剑气横扫而出,瞬间将当先几具剑傀斩得粉碎。
徐凤年亦是拔出腰间长刀,刀光凛冽,与冲上来的剑傀战作一团。
一场恶战,就此爆发。
徐凤年一行人虽实力强横,但剑傀数量太多,且彼此之间气机相连,隐隐构成一座大阵,杀之不绝,斩之不尽。一时间,竟陷入了苦战。
徐锋在高处看得真切。
他的“破绽洞察”早已将这剑傀大阵的底细看了个通透。这些剑傀,看似各自为战,实则其核心剑意,皆被深埋于地下的一道阵法所束缚、操控。那阵眼,便在乱石阵中心,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之下。
只要破了阵眼,这看似无穷无尽的剑傀,便会成为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他本可袖手旁观,待徐凤年力竭之时再出手,更能彰显恩情。
但他没有。
他是兄长。
纵然心有算计,纵然道不同,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时机已到。
徐锋身形一晃,自高处飘然而下,不带一丝烟火气,恰好落在战圈之外的一棵枯松之上。他背负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并未直接出手,只是看着场中被剑傀围攻,略显狼狈的徐凤年,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场中每个人的耳中。
“脚下三尺,左七右五,那块牛石头,看着碍眼。”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如平地起惊雷。
正疲于应付的徐凤年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朝那方向看去。他虽不知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谁,但那份指点江山的从容,让他心中一动。
一旁的李淳罡更是双目一亮,浑浊的老眼中爆出精光,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好个小子,眼力不错!”
徐凤年瞬间领悟。
他不再与身前的剑傀纠缠,脚下猛地一踏,身形如大鹏展翅,冲天而起,避开所有剑傀的围攻,手中长刀自上而下,挟万钧之势,狠狠劈向那块卧牛巨石!
“轰!”
一声巨响。
巨石应声而裂,碎石纷飞间,一道深埋于地下的猩红符文一闪而逝,瞬间暗淡下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些原本凶悍无比、悍不畏死的剑傀,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动作猛然一滞,眼中那点猩红的光芒迅速消散,随即“嘭”的一声,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前后不过一瞬间,方才还杀机四伏的乱石阵,已然恢复了平静。
徐凤年持刀而立,气息略有不稳,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望向松树上那个陌生的江湖散人,眼中带着疑惑、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感激。
他抱拳,沉声道:“在下北凉徐凤年,多谢阁下出言指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徐锋自树上轻飘飘落下,随意地摆了摆手,用那副沧桑的嗓音回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姓李,一介无名散人罢了。听闻吴家剑冢观潮日近,特来凑个热闹。”
他这番姿态,这番说辞,滴水不漏。
徐凤年却并未完全信他。一个能一眼看破剑傀大阵阵眼的人,会是无名散人?但他更清楚,此人并无恶意,反倒是帮了自己大忙。
“李兄眼力过人,绝非无名之辈。”徐凤年收刀入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剑冢之内,危机四伏,我等也是初来乍到。若李兄不嫌弃,你我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这正中徐锋下怀。
他故作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世子相邀,固所愿也。”
就这样,徐锋以一个“偶遇”的江湖高人身份,顺理成章地汇入了徐凤年的队伍之中。
一行人继续向剑冢深处行去。
越是深入,那股无形的剑气便越是磅礴。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怨念”,也开始在空气中滋生。
徐锋的“万物洞悉”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怨念,冰冷、绝望、充满了不甘。它们附着在那些插满山壁的古剑之上,如泣如诉。
这怨念,并非寻常的阴魂戾气。
它与这剑冢磅礴的剑气,与那传说中失落的素王剑,似乎有着某种直接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吴家剑冢当年一夜覆灭,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徐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知道,这剑冢之行,怕是远比他想象的,要更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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