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仙人遗蜕,静静悬浮,无声无息,却仿佛是这片独立时空的唯一主宰。
邓太阿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粗重。他一生求剑,剑道已至人间绝顶,前路茫茫,唯有天门一线。而眼前这具枯骨,便是那天门之后洒落人间的一缕尘埃,亦是他苦求不得的答案。
他眼中那股寻道者的狂热再也无法抑制,身形一动,便要上前。
然而,就在他踏出一步的瞬间,那笼罩着遗蜕的半透明护罩,骤然亮起一道温润却不容侵犯的光华。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他轻轻推了回来。
邓太阿眉头一皱,并未受挫,反而更激起了胸中豪情。他反手握住肩上桃花,这一次,不再是随意搭着,而是五指紧扣。
一缕璀璨至极的剑气,自桃花枝头凝聚,不带半分烟火气,却蕴含着斩尽人间万物的锋锐。
“开!”
他低喝一声,桃花枝轻描淡写地递出。
剑气如龙,悄无声息地撞在那护罩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古钟被撞的嗡鸣。护罩光华流转,如水波荡漾,轻易便将那足以开山断海的剑气消弭于无形。
邓太阿身形微震,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这一剑,已是此方天地剑道的极致,却连撼动这层薄薄的护罩都做不到。他心中清楚,这并非力量的差距,而是法则的碾压。他的剑,属于人间;而这护罩,来自天上。
他不信邪,桃花枝上剑意再盛,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剑光如瀑,倾泻而下,整片独立空间都因他那无匹的剑势而微微颤抖。
可那护罩,依旧稳如磐石,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半晌,邓太阿收剑而立,神情凝重。他意识到,若想强行破开这层壁障,恐怕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也无法承受的。
“剑神前辈,此非防御,乃是引渡。”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邓太阿霍然回头,只见徐锋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正仰头看着那具仙人遗蜕,眼神中没有半分敬畏或贪婪,只有一种庖丁解牛般的审视。
“引渡?”邓太阿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何等人物,瞬间便品出了其中深意。
“这层护罩,并非为了阻拦外人。”徐锋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它是一道门槛,一道考校。它所守护的,是遗蜕中蕴含的那一丝‘天门’的法则。若想进去,靠的不是蛮力,而是与之共鸣。”
徐锋缓缓道:“前辈若要得之,需以自身剑道,与之共鸣。用你的道,去叩响它的门。”
邓太阿闻言,浑身一震。
他看着眼前那坚不可摧的护罩,又看了看身旁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心中那份骄傲与执着,在这一刻悄然放下。
是了,自己着相了。
见到天门,便一心想着用人间最强的剑去劈开,却忘了,道,从来都不是靠劈砍得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狂热与焦躁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明澄澈。他不再去看那具遗蜕,而是就地盘膝坐下,将那枝桃花横于膝上。
双目闭合,心神沉入剑道长河。
徐锋静静站在一旁,为他护法。他的“万物洞悉”看得比邓太阿更远,他知道这护罩名为“引渡”,实则更像是一种筛选。它会放大入阵者心中最强的执念,若执念与“天门”法则相悖,便会永世沉沦,不得寸进。
而邓太阿的执念,便是剑。
纯粹到了极致的剑。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邓太阿的身上,开始弥漫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那剑意不再锋芒毕露,反而变得温润、内敛,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渐渐地,他膝上的桃花枝,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而那仙人遗蜕周围的护罩,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开始以一种相同的频率,微微波动起来。
一呼,一吸。
一静,一动。
两者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徐锋清晰地看到,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源自仙人遗蜕的法则气息,正顺着那座桥梁,缓缓流入邓太阿的体内。
陡然间,邓太阿猛地睁开双眼!
他眼中没有精光爆射,只有一片深邃的明悟。
一股磅礴浩瀚的剑意,从他体内轰然爆发,却并未四散,而是凝聚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剑柱,直冲这片独立空间的顶端。
那剑意之中,不再仅仅是人间的锋锐,更多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属于“天”的韵味。
邓太阿的剑道,在这一刻,破而后立,更上层楼。
他虽未能得到那具仙人遗蜕,却借着这次共鸣,窥见了真正的天门奥秘,一身修为,已无限接近那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之境。
良久,剑意缓缓收敛。
邓太阿长身而起,整个人气质大变,少了几分疏狂,多了几分渊渟岳峙的沉凝。
他转身,对着徐锋,郑重其事地抱拳一揖。
“多谢小友点拨。”他沉声道,“邓某,已得心中所求。”
这一拜,心悦诚服。
徐锋坦然受之,微微一笑:“前辈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邓太阿洒然一笑,目光再次投向那仙人遗蜕,眼中已无半分执着,只剩下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
“此物,便留于此处吧。”他缓缓道,“待他日天门真正开启,我再来与这位前辈,做过一场。”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对着徐锋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循着来路,飘然离去。
徐锋看着邓太阿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
桃花剑神邓太阿,这个人情,欠下了。而这具内里蛰伏着一道天人残魂的仙人遗蜕,也如计划一般,被安然无恙地留在了这归墟秘境之中。
这里,将是他日后的一处重要落子。
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徐锋心神放松,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他眉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皱。
一股莫名的心悸,毫无缘由地从心底涌起。
并非针对他自己,那感觉,更像是一根与他神魂相连的无形丝线,在远方被一股恶意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冥冥之中的感应。
北凉。
梧桐苑。
那个抱着木剑,眼神倔强,口中永远喊着“离阳必亡”,却会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抹泪的亡国公主。
姜泥。
徐锋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那份运筹帷幄的平静瞬间被一片冰冷的杀机所取代。
一股针对她的巨大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归墟之事已了,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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