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河,叛军帅帐。
柳既是正对着沙盘推演防线细节,亲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大帅!急报!”
“江南…江南平阳转运站遭袭!粮草…粮草尽毁!是…是许琅的黑云骑!”
“什么?!”
柳既是猛地抬头,他一步抢到亲兵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许琅?!他在江南?他怎么可能在江南?!张定方的大军还在河对岸!”
“千真万确!平阳守备…几乎…几乎被屠光了!”
亲兵哆哆嗦嗦地解释道:“幸存的驿卒亲眼所见,黑旗黑甲,为首者持长刀,悍勇绝伦,定是许琅无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柳既是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松开亲兵,踉跄后退两步,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许琅…他竟然敢!他竟然能!抛下拒马河主力,孤军深入江南!
这是何等疯狂,又是何等致命的杀招!
江南!那是钱粮赋税的根本!
是三十三路藩王联军的命脉!
宁王赵栎…那个养尊处优的废物,如何挡得住许琅这头出闸猛虎?
“青阳!”
柳既是略一思考,朝着帐外大吼一声。
帐帘掀开,一身尘土的柳青阳快步走入。
“父帅!”
“点齐你麾下所有南疆狼骑!立刻!马上!给我昼夜兼程,驰援江南!”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许琅,缠住他!绝不能让他在江南腹地搅个天翻地覆!我随后亲率大军南下!”
柳既是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
“遵命!”
柳青阳眼中瞬间燃起刻骨的恨意与战意。
许琅!终于又对上了!
他抱拳领命,转身冲出大帐,集结号角凄厉地响起。
然而,柳青阳率领仅存的数千狼骑精锐刚刚渡过拒马河支流,试图绕开黑袍军正面防线南下时,对岸黑袍军大营却一片诡异的平静。
预想中的拦截、袭扰并未出现。
柳青阳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救江南如救火,他无暇细想,猛抽马鞭,狼骑如离弦之箭,向南狂奔而去。
就在狼骑烟尘消失在南方地平线的同时,拒马河对岸,黑袍军辕门轰然洞开!
张定方一身重甲,立于阵前,身旁是牛大力、周淮安、陈苗、墨小蛮等大将。
他望着叛军大营因柳青阳离去而略显空虚的后方,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
周淮安沉声道:“王爷料事如神,柳既是果然坐不住了。”
“他以为柳青阳那几千狼骑,就能保住江南?”
张定方冷笑一声,猛地拔出佩刀,“弟兄们!柳既是想跑?问过我们手中的刀没有!”
“袍泽们,随我——杀!”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轰然爆发,黑袍军主力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叛军防线猛扑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佯攻,而是倾尽全力的猛攻
!震雷炮发出沉闷的怒吼,砸向叛军工事!
铁卫营的重甲步兵扛着巨盾,顶着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悍不畏死地冲击壕沟!
牛大力挥舞着重新磨砺过的宣花巨斧,身先士卒,在叛军阵线上硬生生劈开血路!
柳既是刚集结起主力准备南下,后路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他惊怒交加,这才明白中了许琅的连环计。
许琅用主力死死咬住他,根本不容他抽身去救江南!
“顶住!给我顶住!”
柳既是须发戟张,嘶声咆哮,指挥部队疯狂反扑。
拒马河防线瞬间变成了更加惨烈的血肉磨盘。
然而,张定方却并不恋战,一旦柳既是主力被吸引过来,攻势稍缓,他便指挥部队交替掩护后撤。
利用预设的拒马、壕沟和墨小蛮布下的机关陷阱节节抵抗。
柳既是若追,则陷入缠斗,延缓其南下速度。
柳既是若想收兵回撤,张定方立刻又如跗骨之蛆般猛攻上来!
打?走?
柳既是被牢牢钉在了拒马河畔,进退维谷,每一刻的拖延,都意味着江南在许琅的刀锋下多流一分血!
.....
与此同时,平阳粮站被屠、粮草焚毁的噩耗,如同最凛冽的朔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江南。
恐慌像瘟疫般在富庶的城镇、宁静的水乡间疯狂蔓延。
金陵,宁王府。
“废物!一群废物!!”
宁王赵栎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雕梁画栋的屋顶。
他肥胖的身体在宽大的蟒袍里剧烈颤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手中的那份染着血污的急报被他揉成一团,狠狠砸在跪伏在地的信使脸上。
“百里!才百里啊!柳既是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人呢?他的防线呢?怎么就让许琅那杀神钻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
他焦躁地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大殿里来回踱步,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几乎要被绷断。
每一次脚步声都重重敲在殿内噤若寒蝉的官员心头。
窗外的秦淮河依旧桨声灯影,丝竹隐约,但此刻听在赵栎耳中,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叩首,“当务之急,是调集重兵,全力围剿,绝不能让许琅在江南腹地搅动风云!”
“围剿?怎么围剿?”
赵栎猛地停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老臣,声音尖利刺耳,“你告诉本王!黑云骑在哪?啊?他们在哪?!”
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那五千铁骑随时会踏破金陵城门,“他们屠了平阳,然后呢?人间蒸发了!本王派出去的探马呢?回报呢?都是瞎子!聋子!废物点心!”
他颓然跌坐回那张宽大的紫檀木王座,巨大的身躯压得椅子吱呀作响,额头上冷汗涔涔。
许琅的名字,本身就带着北疆尸山血海的寒气。
如今这尊杀神带着他那支号称“地狱之骑”的黑云骑,如同鬼魅般潜入了他的江南,就在他的卧榻之侧游荡。
一想到那冰冷的铁蹄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一处毫无防备的城镇,赵栎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传令!”
赵栎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给本王传令!所有州县!所有驻军!给本王把眼睛瞪圆了!把耳朵竖起来!发现黑云骑踪迹,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围上去!”
“用人堆也要堆死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再靠近金陵一步!”
“还有,八百里加急!再给柳既是发信!催!催他立刻派兵南下!快!!”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后几个字,肥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空洞的嗒嗒声。
整个江南的战争机器,在宁王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被恐惧强行驱动起来。
一道道带着严酷命令的军令从金陵飞向各州县,原本疏于战备的江南府兵、州兵、县兵,甚至一些地方豪强的私兵,都被紧急动员起来。
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队盔歪甲斜、面带惊惶的士兵被驱赶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布防、设卡、巡逻。
村镇里人心惶惶,富户们忙着藏匿金银细软,紧闭门户;穷苦百姓则拖家带口,茫然地望着不知该逃往何方的路。
然而,正如赵栎所恐惧的那样,黑云骑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屠戮平阳后,没有攻打任何一座城池,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日。
这支可怕的幽灵骑兵,充分利用了江南水网密布、丘陵起伏的地形,时而如风般掠过平原,时而隐入连绵的山林,时而又借着河道的掩护悄然潜行。
偶尔有地方驻军接到“发现敌踪”的急报,火急火燎地赶去,往往只看到被焚毁的哨卡、屠戮殆尽的小股巡逻队,或者空空如也的临时营地。
黑云骑主力在哪里?
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没人知道。
恐惧在一次次扑空和噩耗中发酵、膨胀,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江南守军和官员的心头,也麻痹了他们的神经。
就在整个江南的目光都被这神出鬼没的五千黑云骑牢牢吸引,如同惊弓之鸟般四处张望时,真正的雷霆之击已悄然在另一个方向酝酿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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