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风裹挟着枯叶,掠过永平府的官道。
张克勒紧缰绳,青骢马呼出白气,停下了脚步。
当马蹄踏过抚宁县界的石碑时,前方探马已回报了营地的所在位置。
“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其甲叶上凝结着霜花,“李将军已在抚宁县东三十里处扎下营寨。”
张克微微颔首。
在这六日的行军过程中,燕山军每日行进七十里,士卒铁甲内衬的羊毛都已被汗水湿透,而后又冻得僵硬。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绵延数里的队伍,陌刀营的钢甲在暮色中散发着冷光。
到达大营会合时,已然是戌时。
二十余座营寨呈分列之势而建,彼此之间以甬道相连。
中央大营的旗帜高高飘扬,其规模足以容纳上万将士。
张克留意到,营寨外围的壕沟里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兄长。”
李药师迎上前来,甲胄上还沾染着泥土,“营地按照八万大军的规模早已建设完毕,水源充足。”
张克下马,靴底陷入松软的河岸泥土之中。
他望向东北方向二十里外,在那里,山海关的轮廓隐约可见。
“关城可有动静?”张克问道。
李药师摇头道:“东狄哨骑每日进行巡逻侦查,且居高临下,即便我们每日派出骑兵进行猎杀,我们的动向也难以瞒过他们。”
“无妨。将近四万大军行军,本就无法做到不被人察觉。”
夜幕降临,各营陆续安顿妥当。
中军大营的帅帐内,蜂窝煤驱散着深秋的寒意,张克与诸将围在沙盘周围,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帐布之上。
李药师将一卷情报在案几上展开,手指点在山海关的位置。
“驻守山海关的主帅是舒穆禄·扬古利。”
李药师展开地图,手指再次点在关城位置,“此人是黄台吉的心腹,正黄旗固山额真。在努尔哈赤时期,就因战功获赐‘额尔克楚虎尔’的称号。”
帐内诸将神色凝重。
张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就是那个曾经号称东狄第一巴图鲁的扬古利?”
“正是。”
李药师点头道,“比起鳌拜这样的后起之秀,扬古利才是真正的东狄宿将。
如今虽已转型为统帅,不再亲自冲锋陷阵,但武艺依旧精湛。”
李骁听闻此言,猛地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一个第一巴图鲁,正好让我去会一会!”
张克瞥了他一眼,摇头说道:“莫要胡闹。扬古利身为山海关主帅,岂会与你在阵前单挑?这并非戏文里的故事。”
李药师继续说道:“驻守黑石寨的是其弟冷格里,也是东狄宿将。
据俘虏交代,山海关现有两千正黄旗正兵,一千镶蓝旗正兵,外加两千辽东汉军负责后勤。
黑石寨驻军约千余人,具体数目尚未探明。”
张克指尖轻叩案几。
黄台吉这一布置颇为精妙——自己率领主力返回盛京,却留下东狄最能征善战的将领之一驻守关卡,显然是在防备他。
张克凝视地图片刻,说道:“黄台吉离去,倒是留下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韩仙拾起炭笔,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路线。
“拿下黑石寨后,扬古利必定会快马求援。”
他的指尖在几个关键城池上点了点,“穿过辽西走廊到盛京五百里,途经宁远、锦州、广宁、辽阳。
八旗轻骑若全速驰援,不下雪的情况下四日可至,即便遇雪也不过六七日。”
李药师微微蹙眉,顺势接过话题说道:“若将信使往返所需时间计算在内,我们仅有七日时间。”
他指向沙盘上的山海关模型,郑重说道:“攻破黑石寨,渡过护城河,攻打城墙——每一步都不容耽搁。”
他略微停顿,接着说道:“倘若援军率先抵达,我们只能退兵。在山海关下打消耗战,对我们极为不利。”
张克凝视着地图上山海关的位置,感慨而言:“此战着实艰难。”
“即便艰难,也必须一战。”
他声音低沉,“若山海关在东狄手中,东狄铁骑随时能够长驱直入。
此地距离燕京不过四百余里,若是精锐骑兵奔袭,只需四日便可兵临城下。”
“永平府守军虽可自保,但若无优势兵力,便无力阻挡八旗主力入关。”
张克继续说道,手指沿着地图上的路线缓缓划过,“唯有拿下山海关,打通辽西走廊,燕州方能真正坚如磐石。”
窗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靴底碾压着结霜的地面,发出细碎的脆响。
张克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说道:“这几日早晚已然开始降霜,快则三日,慢则半月,雪随时可能降临。
长清已准备了雪橇板,马车亦可进行改装。”
他转向李药师,说道:“谈谈攻打黑石寨的计划。”
李药师向前迈出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手绘的布防图,在案几上缓缓展开,说道:“这十余日来,我已将黑石寨附近的地形探查清楚……”
山海关的城垛上凝结着霜花。
扬古利手扶城墙而立,将军布面甲外罩着的貂裘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铁盔下的面容布满沟壑,胡须上结着细碎的冰晶。
“阿玛!”
爱星阿快步登上城楼,年轻的面庞因疾走而泛起红晕,“探马回来了。”
扬古利并未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处的地平线,说道:“说。”
“折损了十七个哨骑,仅回来五个。”
爱星阿喉结滚动,说道:“至少有三万人马,燕山军的夜不收极为凶悍……”
“我们的哨骑根本无法靠近,刚过抚宁便被他们的游骑截杀,张克是否前来尚不清楚。”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扬古利终于开口,声音如磨砂般粗糙,“张克此人,野心不小。”
爱星阿忍不住握紧拳头,说道:“若不是即将入冬,山海关粮草匮乏,陛下不得不返回盛京,他们岂敢……”
“住口!”
扬古利突然厉声喝道,吓得爱星阿一个激灵。
“代山大贝勒当初亦是轻视燕山军!结果如何?连尸骨都难以寻全!”
扬古利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被大魏那些软弱无能的军队迷惑了。”
他指向关内,说道:“汉人之中亦有猛虎,当年的宗武沐,如今的张克,皆是强劲的对手。”
爱星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老将军转身望向关外,远处燕军营地的篝火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说道:“不过无妨。有这天下第一关的险要地势,还有黑石寨作为犄角之势,他们攻不动。”
他拍了拍冰冷的城墙,说道:“正好让他们在此白白消耗兵力。待到明年开春……”
说到此处,扬古利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等陛下肃清那些叛逆,十万铁骑南下之时,任凭燕山军再善战,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暮色愈发深沉,城头上的火把依次亮起,在风中摇曳不定。
父子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古老的城砖之上。
关外,燕军营地传来隐约的号角声,与山海关守军的梆子声遥相呼应。
爱星阿望着父亲坚毅的侧脸,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儿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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