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强猛地缩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望,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眼中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我呸!”
他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真是祸害遗千年!”
“老天爷真他娘的不开眼!”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恶毒地咒骂着。
“怎么就没冻死你这个王八犊子!”
“留着你,就是为了继续折磨我们一家人吗?!”
骂完,他胸中的那口恶气,仿佛也出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麻木。
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重新爬上梯子,一下一下,机械地敲打着。
日头,渐渐升到了正空。
斑驳的光影,透过棚顶的缝隙,照了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草堆上传来。
莫光辉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他烧得太久,意识还有些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带着重影。
耳边,是“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逆着光,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正站在梯子上,吃力地修补着屋顶的破洞。
是……姚兴强?
莫光辉的脑子,在短暂的混沌后,迅速变得清明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家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谁。
姚翠兰的心再向着他,也拗不过她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爹。
想要在这里待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把这位老丈人给哄好了。
他挣扎着,想从草堆里坐起来,可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
他只能虚弱地张开干裂的嘴唇,用一种沙哑的、带着病气的、却又无比乖巧的语气,轻轻地喊了一声。
“……爸。”
梯子上,姚兴强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后背都绷直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射向草堆上的莫光辉。
“你叫谁?”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又冷又硬。
莫光辉被他看得心里一哆嗦,但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虚弱的笑容。
“爸……谢谢您……还来帮我修房子……”
“我x你娘的!”
姚兴强彻底炸了!
他一把将手里的锤子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他娘的管谁叫爸?!”
他指着莫光辉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谁是你爸?!老子可生不出你这种没卵蛋的王八羔子!”
“要不是你花言巧语哄骗了我家翠兰!要不是看在我那可怜的外孙女份上!你以为老子愿意踏进你这个狗窝半步?!”
“我告诉你!老子今天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闺女!我怕你死在这儿,脏了这块地,晦气!”
一连串的怒骂,吼得姚兴强气都快喘不匀了。
然而,面对这暴风骤雨般的辱骂,莫光辉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姚兴强骂完了,才又用那副气若游丝的语调,轻声细语地开口。
“爸,您辛苦了。”
“您先歇歇,喝口水,别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翠兰,对不起您和婶儿。”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您放心……等我……等我这病好了,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对翠兰,好好孝敬您二老……”
“我会挣钱,我回城里去挣大钱,把你们都接去城里享福,给囡囡买最漂亮的裙子……”
他开始画饼了。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空洞的承诺。
就像当年,他骗翠兰时一模一样。
姚兴强看着他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了。
不是被感动了。
是恶心得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他懒得再骂了。
跟这种人,费口舌都是浪费。
姚兴强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锤子,转过身,重新爬上梯子。
只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冲着棚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信你个鬼!
你这个的糟老头子坏得很!
进城享福?买漂亮裙子?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他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闺女!
还想来骗他这个老头子?
做梦!
姚兴强在心里冷哼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莫光辉。
他低着头,继续跟手里那根不听话的树枝较劲。
“哐!哐!哐!”
敲击声再次响起,沉闷,而又充满了不耐。
莫光辉躺在草堆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这声音给震碎了。
头,更疼了。
他眼冒金星,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可比头疼更要命的,是另一股汹涌的、难以启齿的生理需求。
尿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憋得小腹一阵阵发胀,冷汗都冒了出来。
莫光辉咬着干裂的嘴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耻和窘迫几乎将他淹没。
可再羞耻,也得开口。
总不能……真尿在裤子里吧?
他挣扎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于蚊子叫的声音,再次开了口。
“……爸。”
梯子上的姚兴强,动作不停,只当是耳边风。
莫光辉只好拔高了一点音量。
“爸……”
“我……我想……解个手……”
他的声音又轻又虚,带着浓浓的祈求和难堪。
说完,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梯子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棚子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莫光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姚兴强的回应。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老头子肯扶他一把,他可以跪下来!
只要能解决这天大的难题,让他做什么都行!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随后,他听到了梯子发出的“咯吱”声。
姚兴强下来了。
莫光辉心中一喜,以为他这是要来帮自己了。
可下一秒,他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姚兴强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他径直走到门口,弯腰捡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锤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别在了腰上。
接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草屑,仿佛在掸去什么脏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转过身,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冷漠地扫了莫光辉一眼。
“为了修你这个狗屁的破棚子,老子从大清早的忙活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子,直往人心里扎。
“现在,老子要回去吃饭了。”
“要上茅房,你自己去。”
话音落下,他没有丝毫犹豫,一瘸一拐地转身,掀开那张破草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爸!爸!您别走啊!”
莫光辉急了,扯着嗓子大喊。
可回答他的,只有寒风灌进棚子时,发出的“呜呜”的鬼叫,和那渐渐远去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了。
走了。
那个老不死的,就真的这么走了!
“操!”
莫光辉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温顺讨好的表情。
他的五官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
“老东西!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恨不得将姚兴强碎尸万段。
可骂归骂,眼下的困境,却半点没有解决。
膀胱的胀痛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等不了了!
等不到翠兰来了!
莫光辉咬紧牙关,双手撑住身下的草堆,拼了命地想坐起来。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额头上青筋暴起。
然而——
身体,却像一滩烂泥,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反应。
除了手臂还能勉强动弹,他的腰,他的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沉重得像灌了铅。
怎么回事?
莫光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成了紫红色。
可结果,还是一样。
他的上半身,仅仅是微微抬起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就重重地摔了回去。
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
不……
不会的……
一股比尿意更让他恐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莫光辉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大脑。
身体的无力,精神的绝望,再加上反复的高烧……
莫光辉的意识,开始迅速变得模糊。
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旋转,最终化为一片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觉得身下一热。
无尽的屈辱和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陈家庄卫生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给简陋的诊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秦东扬推门进来的时候,郑晓丽正在整理药柜。
她一回头,看到秦东扬,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呀!秦医生,你可算回来啦!”
郑晓丽放下手里的药瓶,快步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你这都两天没见人影了!前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
秦东扬的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被留在李家村睡了,昨天就又去陈家庄。”
“秦队,先过来吃饭!”童志军端着一个搪瓷碗从里面走了出来,碗里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窝头,和一小碟咸菜。
“早上起来还没吃早饭吧,特地给你留的。”
童志军把碗塞到秦东扬手里,眼神里满是关切。
“谢了。”
秦东扬心里一暖,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窝头就大口吃了起来。
在一边的张大海也知道秦东扬是去村里给人看病的,看着秦东扬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佩服。
他拍了拍秦东扬的肩膀,感慨地说道。
“秦医生啊,你这才是真正有觉悟的好医生啊!”
“不像咱们,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你是真正把十里八乡的病人都放在了心上。”
秦东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
“张叔,您可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几口吃完早饭,站起身,擦了擦嘴。
“我就是咱们卫生院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他一句半开玩笑的话,逗得郑晓丽和童志军都笑了起来。
诊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无比融洽。
喜欢重生78,我养活了亡妻的四个妹妹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重生78,我养活了亡妻的四个妹妹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