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这两个字,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酒窖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那个跌坐在地的汉子,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黑乎乎的碗口大洞口,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扑出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
那股子从洞里涌出的,混杂着水汽和腐臭的气味,此刻也变得格外阴森。
“鬼扯你娘的蛋!”
闷葫芦最先回过神,他一脚踹在那个汉子的屁股上,压低了声音怒骂。
“什么鬼眼!你看清楚了没有!”
他虽然嘴上骂得凶,但身体却很诚实,往后缩了缩,离那个洞口远了两步。
“真……真的!”那汉子快要哭出来了,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一个……一个绿油油的眼睛!就在里头!还……还会动!”
这话一出,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是被拉到了极致。
几个亡命徒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家伙,一脸惊惧地围成一团,背靠着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那只“鬼眼”能从任何一个阴影里钻出来。
王二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根沉重的撬棍换到了左手,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发力扑杀的架势。
他的位置,正好挡在林琛和那个洞口之间。
林琛没有理会众人的骚动。
他绕过王二,走到了墙边。
“少爷!”王二低喝一声,想拦住他。
林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他没有像那个亡命徒一样,冒失地把脸凑过去。
他只是站在洞口旁边,侧耳倾听。
洞里,那有规律的水滴声依旧在持续。
“滴答……滴答……”
声音清脆,回音很短,证明空间并不开阔。
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那个汉子,又看了一眼那个黑洞。
“你看它的时候,它在动?”林琛问。
“动……动了!”那汉子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一看它,它就……就好像眨了一下!”
“把铁钎给我。”林琛朝王二伸出手。
王二把那根最细的铁钎递了过去。
林琛接过,并没有立刻伸进洞里,而是先对着洞口,轻轻晃动了一下。
铁钎挡住了从酒窖里透进去的微光。
他挪开,光线又照了进去。
他重复了两次,然后才将铁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探进了那个洞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铁钎的前端,消失在黑暗里。
林琛的手腕,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用铁钎的尖端,在里面轻轻地探寻、触碰。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石相击的声音,从洞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林琛将铁钎抽了出来。
他把铁钎的尖端,凑到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上面沾染的东西。
一些湿润的,带着铁锈和霉味的碎屑。
“行了。”
林琛把铁钎丢在地上,转身看着那群依旧惊魂未定的亡命徒。
“没什么鬼眼。”
“那……那是什么?”闷葫芦壮着胆子问。
“是一块碎掉的琉璃片,或者是磨掉口的碎瓷片。”林琛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被卡在砖石的缝隙里,上面有水滴下来。”
“我们这边有光,照在带水的琉璃片上,光就映回来了。水滴下来,盖住了琉璃片,光就没了。水流走,光又出来了。”
“就跟人眨眼一样。”
酒窖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混杂着荒唐和尴尬的情绪。
那个被吓瘫的汉子,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闷葫芦的脸上,肥肉挤了挤,他狠狠地瞪了那汉子一眼,骂了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骂完,又偷偷瞥了林琛一眼,那神情,比之前还要古怪几分。
这年轻的少爷,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别愣着了。”林琛催促道,“把剩下的墙砸开,动静小点。”
有了林琛的解释,众人心里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劫后余生的急切。
他们不再需要人催促,几个人抢过工具,对着那最后一层薄薄的砖墙,开始小心而迅速地敲砸起来。
“咔啦……”
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剩下的砖石就被一块块地撬了下来。
一个不规则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二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和一小截蜡烛,点燃了,昏黄的光晕,将洞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照亮。
众人这才看清,暗道的地面,并非平整的石板,而是一层黏腻湿滑的黑色淤泥。
淤泥上,汪着一层浅浅的污水,那水滴,就是从头顶的石缝里渗下来,落进污水里发出的声音。
墙壁上,挂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某种不知名的菌类,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哪里是什么运酒的暗道,分明就是一条废弃的阴沟。
“娘的,这地方能走人吗?”一个汉子捏着鼻子,满脸嫌恶。
“总比被剁了酿酒强。”闷葫芦回了一句,他看向林琛,“少爷,我们现在就下去?”
林琛没有立刻回答。
他接过王二手里的蜡烛,俯下身,将光亮探进洞口。
烛光只能照亮前方数尺的距离。
他看到暗道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轻微的拐角。
淤泥上,除了他们刚刚弄出来的痕迹,没有任何脚印。
这证明,老钱没有说谎,这里确实很多年没人走过了。
“走。”
林琛把蜡烛递还给王二,言简意赅。
他自己第一个弯下腰,没有丝毫犹豫,踩着那黏腻的淤泥,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王二紧随其后,他高大的身躯,不得不将腰弯得更低。
闷葫芦骂骂咧咧地招呼着剩下的人,一个个排着队,钻进了暗道。
老钱是最后一个。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待了一辈子的酒窖,看了一眼那些巨大的橡木桶,脸上露出一抹说不清的复杂神情。
最后,他一咬牙,也跟着钻了进去。
暗道里,空间比想象的还要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
所有人都放轻了脚步,踩在淤泥里,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
林琛走在最前面,王二举着蜡烛跟在他身后,为他照亮前路。
走了约莫有几十步,转过那个拐角,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了一些,至少人可以直起腰了。
但地上的淤泥和污水,也变得更深了,已经没过了脚踝。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林琛,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抬起了一只手。
身后的人,立刻全部停下,整个队伍,像是一条被掐住了脖子的蛇,瞬间僵住。
“怎么了,少爷?”闷葫芦压着嗓子问。
林琛没有回头。
他只是盯着前方被烛光照亮的黑暗,侧耳倾听。
水滴声还在继续。
但在这规律的水滴声中,夹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一样的动静。
“哗啦……”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在满是水的地面上行走。
一下,又一下。
从暗道的深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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