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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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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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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渡的冬阳像一块蒙尘的铜镜,照在人脸上却没有温度。

他没有去追。

裂变弹头的残件已经被拆成指甲盖大小的碎渣,连同那些企图用它做筹码的人一起,被连夜押往军区高层的地下审讯室。枪声停了,警报停了,可薛羽心里那阵隐约的轰鸣却迟迟不散——那是权力倾轧时特有的齿轮咬合声,冰冷、精准,带着骨头被碾碎的余味。

“世界都末日了,底层的人连正经食物都吃不上,还有什么好争的。”

这句话他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像一句失效的咒语,没法让任何人听见,也没法让自己释怀。

这四天,风陵渡的地下冷冻仓库与军区基地之间,车轮没停过。

薛羽坐在基地围墙的残垛上,绣春刀横放膝头,指腹摩挲着刀身那道暗银色的夔龙纹。纹路的凹凸里嵌着细小的冰晶,轻轻一碰就化成水珠,仿佛连金属都在叹气。远处,最后一辆满载冻肉的军卡喷着黑烟驶进防空洞,铁门落下时发出的闷响,像给这场持续四天的喧嚣画了一个并不干脆的句号。

凌晨两点,探照灯把漫天雪粒照成银针,装运机履带碾过碎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黎明,孩子们被母亲牵着,排在防空洞口,小脸被冻得通红,却捧着分到手的真空蔬菜包傻笑;傍晚,老人坐在垫了麻袋的台阶上,用缺了口的搪瓷缸喝着热腾腾的羊骨汤,热气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魂。

十八个防空洞被重新编号,像十八张沉默的嘴,吞进粮食、冻肉、脱水水果、成箱的维生素片,各种药品。

薛羽偶尔路过,会看见士兵把最后一袋真空米扛上货架,然后退后两步,对着那座“米山”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更像是对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低头。

他没管上头怎么协调叛乱。

有人被降职,有人被调离,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名单在加密频道里滚动,像一条永远打不完的补丁。薛羽只关心一件事:军区里的孩子能不能在除夕前喝上一碗真正的肉汤。

林青在第四天傍晚找到他。

那天雪下得极大,风像刀子一样削人脸。林青把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手里却拎着两瓶用棉布包着的烧刀子,瓶口还冒着热气。他踩着积雪走到薛羽身边,一屁股坐下,肩膀撞得薛羽晃了晃。

“薛老弟,物资清点完了。”

林青的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掩不住那股子松快的劲儿,“够撑到第一批变异蔬菜上市,也够让那帮小崽子过个肥年。”

薛羽接过酒瓶,没说话,只是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像火顺着喉咙滚下去,把胸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烧得噼啪作响。

林青望着远处最后一盏探照灯,灯柱里雪花狂舞,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风雪。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3号防空洞那边,看见一个老太太把分到的半扇猪排骨剁成小块,用保鲜袋一份份包好,说要等在外打零工的儿子回来再炖。”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她儿子在次元灾难爆发前就死了。”

薛羽摩挲着刀柄,指尖触到一道细小的缺口——那是绣春刀在某次任务里崩出的豁口,一直没来得及修。

“简单点多好。”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刀就是刀,肉就是肉,人就是人。”

林青没接话,只是又碰了碰他的酒瓶。

雪落在两人肩头,很快积了一层白。

2031年1月5日,小寒。

还差16天就是次元灾难爆发后的第一个除夕。

军区广播里时不时放起了老掉牙的《恭喜发财》,跑调的电子琴音在雪夜里传得很远。

防空洞的铁门上也贴着手写的春联,红纸被雪打湿,颜色却愈发鲜艳。

孩子们在室外放起自制的烟花,火星窜上夜空,像极了一场迟到的春天。

薛羽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些火星坠落,又看着它们熄灭。

绣春刀在他身侧,刀鞘上凝着细小的冰珠。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春节,母亲在厨房剁饺子馅,父亲在门口贴对联,电视里放着同样的歌。

那时候,世界还没有裂缝,刀只是挂在墙上的装饰,肉是用来庆祝的,不是用来续命的。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基地的围墙,覆盖了防空洞的入口,覆盖了所有关于权利与饥饿的争吵。

薛羽仰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短暂的云,又迅速消散。

他轻轻拍了拍刀鞘,像拍一个老朋友的肩膀。

“再撑撑。”

他对自己说,也像对这个世界说。

远处,最后一盏探照灯熄了。

雪落无声。

2031 年除夕夜,薛羽只做一件事——让“吃饱”这件事回归到最简单的样子。

傍晚 17:30

军区中心广场临时支起了三口行军大锅,底下烧着劈柴。

薛羽跟炊事班要了一口最小的锅,自己掌勺。

他把防空洞最后分到的半扇变异野猪肉切成薄片,又把冻库里仅剩的一袋真空大白菜掰成块,丢进滚水里,只撒一把粗盐、两片姜。

没有火锅底料,也没有蘸碟,锅边却围满了孩子——他们端着搪瓷缸,眼巴巴等着第一片肉浮起来。

18:00

林青拎着两瓶烧刀子赶来,把其中一瓶塞进薛羽怀里。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望着锅里翻卷的白汽。

薛羽舀起第一勺汤,倒进最小的一个搪瓷缸,递给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双手捧着,吹了又吹,一口下去,眼睛瞬间弯成月牙。

18:30

广播里放着跑调的《难忘今宵》,孩子们围着锅唱歌,士兵们把冻硬的年糕掰成块扔进锅里。

薛羽坐在角落的弹药箱上,绣春刀横在膝头,刀鞘上贴着一张用红纸剪的“福”字。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烈酒在喉咙里烧出一条火线,却烧不掉眼里的那点柔光。

19:00

最后一勺汤被分完,锅底只剩几片残姜。

薛羽收起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林青说:

“走吧,去巡夜。”

两人并肩穿过广场,身后是孩子们的笑声和零星的烟花。

雪落在肩头,像给这个世界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20:00

防空洞铁门上,孩子们贴的手写春联被雪打湿,颜色却愈发鲜艳。

薛羽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鼾声,轻轻把门带上。

他抬头望天,没有月亮,只有远处探照灯扫过的光柱。

他低声说了一句:

“明年,咱们还在这儿过年。”

然后,他转身走向哨位,背影被雪映得发白,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刀,安静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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