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圣湖西岸的望魂驿时,苏念正将最后一块青石板嵌入门前的石阶。兰丫头蹲在驿馆墙角,用树枝在泥土里画着同心莲,长命锁的红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阿霜则在整理冷霜前辈的旧物,从褪色的朱漆匣子里翻出一叠泛黄的信笺,龙渊剑穗垂在腕间,偶尔与信纸相触,会激起细碎的金光。
“这驿馆比想象中更破旧。”阿霜抖落信笺上的灰尘,指尖划过落款处模糊的“霜”字,“冷霜前辈当年在此守驿时,究竟在等什么?”
苏念拍掉手上的灰,望向驿馆背后的昆仑山脉。雪峰在晨光中泛着冷白,山坳里隐约可见几缕青烟——那是昆仑少年派人送来的消息,说已在藏经阁找到破宗遗留的药经残卷,正快马赶来。他弯腰拾起兰丫头掉落的布老虎,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砖缝里嵌着半片玉佩,玉质与兰丫头拼合的那枚如出一辙。
“这是……镇魂座的玉屑。”苏念将玉佩碎片抠出,断面处还残留着镇魂座的符文,“看来三师叔当年不仅在昆仑布下邪术,连望魂驿也来过。”
话音未落,驿馆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黑马踏碎晨露奔至门前,为首的昆仑弟子翻身下马,怀中抱着个铜匣,匣身刻着昆仑的镇山镜图腾。“苏先生,阿霜姑娘,”弟子额角渗着汗,“这是从破宗药庐搜出的残卷,还有……还有件怪事。”
铜匣打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药味扑面而来。残卷用兽皮制成,上面画着扭曲的人形,四肢处标注着“引魂草”“锁心藤”等药名,最末页却贴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与冷霜手记如出一辙:“破宗以活人炼药,青竹印实为控魂符,竹生是最后一炉‘活药’。”
兰丫头突然抬头,树枝从手中滑落:“竹生哥哥不是药!”她扑到铜匣前,小手死死按住残卷,长命锁的红光骤然炽烈,竟将兽皮上的墨迹灼出焦痕,“娘说竹生哥哥是好人!”
阿霜蹲下身搂住她,龙渊剑穗轻轻扫过兰丫头的后背。穗上明珠亮起微光,映出女孩背上淡淡的青竹印——那是昨夜冷霜消散前,用同心莲露为兰丫头烙下的印记,与竹生胸口的印记一模一样。“兰丫头说得对,”阿霜柔声道,“印记会变的,就像人心。”
苏念盯着残卷上的控魂符,突然想起石缝中竹生留下的“谢”字。那字迹稚嫩却坚定,绝不是被邪术操控的傀儡能写出的。他指尖拂过符纹,湛泸剑的护魂花纹路突然在掌心亮起,与符纹重叠处竟浮现出半行小字:“月圆之夜,以同心血破符。”
“原来冷霜前辈早有准备。”苏念看向昆仑弟子,“药庐里还有其他发现吗?”
弟子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瓶身刻着破宗的骷髅标记:“这是在药炉底找到的,里面的药粉遇水会变成黑色,与青竹上的煞气同源。”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更奇怪的是,药庐深处有具骸骨,手心攥着块玄铁盟的令牌。”
阿霜猛地抬头,龙渊剑发出嗡鸣。玄铁盟令牌只给核心弟子佩戴,而她师父——龙渊剑初代剑主,正是二十年前玄铁盟的掌刑长老。当年师父突然失踪,盟里只说她叛逃投了破宗,难道……
“骸骨的特征还记得吗?”阿霜的指尖微微颤抖,龙渊剑穗缠上她的手腕,似在安抚。
“骸骨的右臂骨有箭伤,”弟子回忆道,“像是被玄铁盟特制的破魂箭射穿的。”
破魂箭!苏念心头一震。三年前玄铁盟试炼时,射向他的正是这种箭。阿霜为救他挡箭时,箭簇擦过她的右臂,留下的疤痕至今未消。原来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重演二十年前的阴谋。
兰丫头突然指着驿馆二楼:“那里有光!”
众人抬头,只见阁楼窗棂透出幽蓝的光,像是护魂花在夜间的磷火。苏念推开吱呀作响的楼梯门,发现光来自墙角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个铜制罗盘,指针正围着中心的刻度疯狂转动,刻度上刻着八个地名,其中“昆仑药庐”“圣湖冰室”已被朱砂染红。
“这是寻魂盘,”阿霜认出罗盘边缘的龙纹,“是我师父的法器!”她指尖抚过盘面,龙渊剑突然出鞘,剑刃映出盘底的刻字:“八处炼药点,魂聚断魂崖。”
苏念数着刻度上的地名,除了已查明的两处,还有断魂崖、黑石沟、望月台等六处,全在昆仑山脉附近。他忽然想起昆仑少年说过,破宗宗主虽死,但其胞弟仍在逃,说不定正想集齐八处的魂魄,重炼邪术。
“必须尽快通知昆仑,”苏念将寻魂盘收入怀中,“让他们派人守住剩下的炼药点。”
话音未落,望魂驿外突然刮起狂风,护魂花丛被吹得沙沙作响。兰丫头抱紧布老虎躲到阿霜身后,指着驿馆门口的阴影:“那里有东西!”
阴影中缓缓走出个黑袍人,兜帽下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左手握着根蛇头拐杖,杖头的绿宝石闪着诡异的光。“不愧是冷霜的传人,”黑袍人声音嘶哑,像生锈的铁器摩擦,“竟能找到寻魂盘。”
阿霜龙渊剑出鞘,剑尖直指黑袍人:“你是破宗余孽?”
黑袍人轻笑一声,拐杖顿地的瞬间,驿馆外的地面突然裂开,钻出无数黑色藤蔓,藤蔓上的尖刺泛着毒液的寒光。“我是破宗的二宗主,”他抬起头,露出左眼的青色图腾——那是个扭曲的青竹印,“也是竹生的‘炼药师’。”
苏念将兰丫头护在身后,湛泸剑的护魂花纹路亮起,在身前织成光盾。藤蔓撞在光盾上发出滋滋声,却丝毫无法前进。“竹生早已挣脱控制,”苏念冷声道,“你的邪术没用了。”
“挣脱?”二宗主嗤笑,“他胸口的青竹印是我亲手烙的,只要我催动咒语,他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药人。”他突然念起晦涩的咒语,拐杖上的绿宝石射出红光,直冲向圣湖方向,“不信你们看,他现在正在石缝里啃食自己的魂魄呢。”
兰丫头突然尖叫,长命锁的红光骤然黯淡。她能感觉到竹生的痛苦,就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心脏。阿霜剑穗一扬,明珠射出金光击碎红光:“别信他的鬼话!”
苏念趁机冲出光盾,湛泸剑划出银弧,直劈二宗主面门。黑袍人却像没有实体般化作黑烟,在三丈外重组身形。“双剑共鸣又如何?”他拐杖一挥,藤蔓突然暴涨,缠住了苏念的脚踝,“没有同心血,你们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力量。”
阿霜想上前相助,却见藤蔓突然转向,朝着兰丫头缠去。她只能回身护在女孩身前,龙渊剑舞出剑花,将藤蔓斩成碎段。但碎段落地后又化作新的藤蔓,反而越来越多。
“分心了哦。”二宗主的声音从黑烟中传来,苏念只觉脚踝一痛,毒液顺着藤蔓侵入体内,眼前顿时发黑。湛泸剑的护魂花纹路变得黯淡,他知道自己中了破宗的“蚀心毒”——与当年玄铁盟试炼时的毒箭同源。
“苏念!”阿霜惊呼,龙渊剑突然发出震耳的鸣响,剑穗上的明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逼近的藤蔓在金光中瞬间枯萎,化作黑色的粉末。她趁机冲到苏念身边,剑刃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他的伤口上。
鲜血接触的瞬间,苏念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蚀心毒的寒意竟退去了大半。他低头,看见阿霜的血与自己的血在伤口处交融,化作护魂花的形状。湛泸剑与龙渊剑同时嗡鸣,剑身上的纹路交相辉映,在驿馆中织成金色的网。
“这才是同心血……”二宗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黑烟突然剧烈翻滚,“不可能!冷霜明明说过,双剑传人绝不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金光突然收紧,将黑烟死死困住。苏念握住阿霜的手,两柄剑同时刺向黑烟中心。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人化作无数黑蝶,却被金光烧成灰烬。唯有那根蛇头拐杖掉在地上,杖头的绿宝石裂开,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画着幅地图,标注着断魂崖的位置,旁边写着:“七月十五,魂祭之时,以双剑为引,唤宗主归。”
兰丫头捡起拐杖,突然发现杖柄里藏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缕青色的头发,用红绳系着,绳结正是冷霜手记里画过的同心结。“这是娘的头发!”兰丫头认出布包上绣着的护魂花,“娘当年一定抓住过他!”
苏念看着地图上的日期,今天已是七月十二,离魂祭只剩三天。他将羊皮纸折好塞进口袋,突然注意到二宗主消散的地方,地面上留着个淡淡的印记——那是玄铁盟的令牌图案,与药庐骸骨手心的令牌一模一样。
“看来你师父的失踪,和破宗脱不了干系。”苏念对阿霜道,湛泸剑轻轻碰了碰龙渊剑,像是在传递暖意。
阿霜收起剑,指尖抚过龙渊剑上的竹叶纹路:“师父当年追查破宗炼药案,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灭口。”她看向昆仑弟子,“麻烦你再回趟昆仑,查查二十年前玄铁盟与破宗的交集,尤其是关于破魂箭的记录。”
弟子领命离去后,兰丫头突然指着驿馆外的圣湖:“竹生哥哥在招手!”
众人跑到湖边,只见石缝方向漂来片巨大的青竹叶,叶上躺着个昏迷的少年,正是竹生。他胸口的青竹印已变成淡绿色,嘴角挂着血迹,显然是强行压制煞气才导致昏迷。叶面上还刻着三个字:“断魂崖。”
苏念将竹生抱进驿馆,发现他怀里揣着块玉佩,正是昆仑少年留下的聚灵玉佩。玉佩已变得黯淡无光,显然是耗尽灵气才护住竹生的心脉。阿霜用龙渊剑穗蘸了圣湖水,轻轻擦拭竹生的额头,穗上明珠的光芒渐渐渗入他的眉心。
“他还有救。”阿霜松了口气,“但需要同心莲的莲心做药引,可同心莲已经沉入湖底了。”
兰丫头突然从布老虎肚子里掏出个东西,是颗晶莹剔透的莲心,正是昨夜冷霜消散时,从同心莲中飞出的那一颗。“娘早就准备好了!”兰丫头把莲心递给阿霜,小脸上沾着的护魂花粉簌簌掉落,“娘说竹生哥哥是好人,要我们救他。”
莲心融入竹生口中的瞬间,他胸口的青竹印突然亮起,化作无数光点飞入圣湖。苏念望向湖心,只见那些光点在水面上组成了幅完整的星图,比冰室壁画上的更详细,连断魂崖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冷霜前辈一直在用自己的魂魄指引我们。”苏念轻声道,突然明白望魂驿的真正含义——这里不是等待的地方,而是传承的起点。
阿霜将整理好的信笺递给苏念,最上面的一封写着:“若双剑传人看到此信,说明破宗已卷土重来。切记,断魂崖的祭坛下,藏着双剑的另一半剑魂。”
苏念展开信纸,发现背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与湛泸剑剑柄的纹路完全吻合。他忽然想起沉剑池底的同心石,当时没注意到石面上还有个凹槽,形状正是这个符号。
“看来要彻底唤醒双剑的力量,必须找到另一半剑魂。”苏念握紧湛泸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坚定的光,“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断魂崖。”
兰丫头趴在竹生床边,用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竹生哥哥快醒呀,兰丫头给你留了护魂花饼。”她的长命锁与竹生的青竹印同时闪烁,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阿霜走到窗边,望着圣湖对岸的昆仑雪峰。龙渊剑穗垂在腕间,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她知道前路必定凶险,但只要身边有苏念,有双剑共鸣的力量,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驿馆外的护魂花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流向圣湖。那些曾被邪术摧残的魂魄,如今已化作湖底的星光,守护着这片重生的土地。
苏念将寻魂盘放进铜匣,与冷霜的信笺放在一起。他知道,从踏上望魂驿的这一刻起,他们就不再只是双剑的传人,更是所有被守护之物的守护者。而断魂崖的祭坛下,不仅藏着剑魂的秘密,更藏着终结一切纷争的答案。
夜色降临时,竹生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抓着兰丫头的手说:“我梦见冷霜前辈了,她说……祭坛的钥匙在布老虎肚子里。”
兰丫头惊讶地掏出布老虎,果然在夹层里摸到个金属物件。取出来一看,是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与同心石凹槽相同的符号。
苏念与阿霜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月光透过窗棂照进驿馆,在地面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剑影,宛如一对即将展翅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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