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局数据中心像一颗被剖开的巨型蓝宝石，悬浮在总部大厦地下三层。三万六千根光纤如发光的神经束，从中央主机延伸至四面八方，每根光纤里都流淌着二进制的洪流——那是一万多名超能力者的生命体征、异能等级、任务记录，以及管理局成立十六年来的所有核心数据。
凌晨三点，安保系统的红外扫描仪规律地划过天花板，淡红色的光束在密集的服务器机柜间游走，留下转瞬即逝的残影。值夜班的工程师老周打了个哈欠，指尖在全息操控屏上滑动，第三十七次确认“系统稳定性指数”维持在99.7%。这个数字像一剂安稳药，让他紧绷了十二小时的神经稍稍放松。再过一小时，早班的人就会来接班，他就能回到地面，呼吸一口带着晨露的空气了。
他没注意到，通风管道的格栅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顶开。
“杂音”像一片被气流裹挟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服务器集群的阴影里。他穿着一身与机柜同色的深灰色紧身衣，脸上覆盖着特制的声波屏蔽面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右耳的微型接收器里传来何必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记住，要‘自然’。像老机器自己咳了口痰。”
“知道。”杂音的声音压得极低，声带振动的频率控制在20赫兹以下——这是他能力的核心，也是他名字的由来。次声波，人类听不见，却能精准干扰电子元件的共振频率。
他蜷缩在两排服务器中间的缝隙里，像一只蛰伏的昆虫。目光扫过机柜上的标识：“c区-能量监控”“d区-能力者档案”“E区-区域调度”。目标是d区，更精确地说，是d-7至d-9子模块——对应第三、五、八区的超能力者登记数据库。
指尖轻轻搭上最近的一根光纤，冰凉的触感传来。杂音闭上眼睛，胸腔微微起伏，次声波开始在体内聚集。不是那种能震碎玻璃、撕裂耳膜的强功率声波，而是像一根纤细的探针，频率精确控制在4.7赫兹——这个频率刚好能让存储芯片的磁畴发生微小的偏移，却不会触发服务器的过载警报。
第一波次声波顺着指尖注入光纤。
d区服务器的指示灯突然集体闪烁了一下，绿色的光芒变成了不规则的明灭。老周在监控屏前皱起眉，伸手敲了敲控制台：“搞什么？”屏幕上，第三区的异能等级列表开始出现混乱——原本是“b级控火”的记录，后面突然跳出来“F级控水”的标签，紧接着又变成“无能力者”。
“周工，d-7模块的数据在跳错！”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是不是存储阵列又出问题了？上周就报过一次老化预警。”
老周调出系统日志，里面一片正常，没有任何入侵警报。“应该是磁头老化，”他按下重启键，“让维护组明天过来换个新的阵列卡，老毛病了。”
杂音的嘴角在面罩下勾起一丝弧度。他加大了次声波的输出功率，这次不再是单点干扰，而是让声波在服务器集群间形成共振。d-8模块的数据流开始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混乱的涟漪——第五区的能力者任务记录里，“巡逻东城区”变成了“潜入核电站”，“协助火灾救援”被篡改成“制造爆炸事件”。更隐蔽的是，第八区的异能者基因标记序列开始出现错位，三个高阶能力者的“安全权限码”被替换成了随机数字。
他的动作极轻，每一次声波频率的调整都精准到小数点后三位。通风系统的轰鸣声掩盖了服务器轻微的嗡鸣变化，红外扫描仪扫过他藏身的缝隙时，他早已用声波干扰了扫描仪的成像，在监控画面里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像机柜散热产生的雾气。
“周工，d-8也乱了！”同事的声音带着惊慌，“第八区部长叶云帝的档案……显示他的能力是‘植物沟通’？这不对啊，他明明是兽形切换！”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亲自跑到d区服务器机柜前。他打开检修面板，用测试仪接触光纤接口，屏幕上的波形图像被揉皱的纸。“奇了怪了，”他喃喃自语，“物理连接没问题，怎么数据全乱套了？”他没发现，机柜底部的阴影里，一截被截断的光纤正躺在那里，切口整齐，像是被某种高频振动切断的。
杂音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03:47。干扰已经持续了七分二十秒，足够让三个区域的数据库产生无法即时修复的混乱。他收回手，次声波戛然而止，体内因长时间维持能力而产生的轻微眩晕感让他晃了晃。
该撤了。但何必强的指令里还有最后一步——留下“标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特制的光纤，长度不足十厘米，表面沾着一层暗银色的粉末。这不是管理局使用的标准光纤，材质是罕见的铱合金，而那些粉末，是从城东那座废弃电台的发射塔上刮下来的——那里的金属在常年的电磁辐射下，会形成这种独特的结晶形态。
他将光纤轻轻放在d-9模块的散热孔上，确保监控探头能拍到它，却又显得像是维修时不小心遗落的。这根光纤本身不会传递任何信息，但只要管理局的技术人员分析那层粉末，就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废弃电台。
那正是何必强想要的——一个诱饵，也是一个警告。
杂音再次缩进通风管道，动作比进来时更轻。他能听到下方传来老周和同事的争论声，他们在讨论要不要上报总部，最终还是决定先按“系统老化”处理——毕竟数据中心的设备已经运行了八年，偶尔出点乱子并不稀奇。
“就写‘存储模块磁畴偏移，已重启修复，建议季度维护时全面更换’。”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别大惊小怪的，真惊动了技术部那帮人，又要加班写报告。”
通风管道外，数据中心的灯光重新稳定下来，绿色的指示灯规律闪烁，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场错觉。但杂音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第三区那个能操控金属的少年，档案里的“危险等级”被改成了“无害”；第五区那个能预见未来碎片的老太太，她的“预言可信度”被调成了零；而第八区，叶云帝的“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原本填着叶云天的名字，现在变成了一串乱码。
这些错误会在明天的系统自检中被部分修正，但更深层的混乱已经埋下——就像在精密的钟表里塞进了一粒沙，暂时不会停摆，却会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让所有齿轮都卡住。
杂音爬出通风管道，来到大厦背面的消防通道。凌晨的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吹在他的面罩上。他抬头望向总部大厦顶端那圈淡金色的能量护盾，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
护盾很漂亮，像一层凝固的阳光。但他知道，再坚固的盾，也挡不住从内部滋生的裂痕。
他按下手腕上的通讯器，次声波加密的信号传向城市边缘：“杂音已撤离，种子已种下。”
几秒后，传来何必强的回应，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等着看戏就好。”
通讯挂断的瞬间，杂音注意到消防通道的栏杆上，落着一片奇怪的叶子——边缘泛着黑色，叶脉像是用金属丝编织的。他皱了皱眉，伸手去碰，叶子却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里。
是错觉吗？他摇摇头，转身融入黑暗。身后，管理局总部的灯光依旧明亮，数据中心里，那根沾着暗银色粉末的光纤，正安静地躺在服务器的散热孔上，像一个等待被发现的秘密。
而在第八区的指挥中心，助理看着突然弹出的“叶部长紧急联系人信息错误”的提示，随手点了“忽略”——系统老化嘛，这种小bug最近总是层出不穷。她不知道，这串乱码的AScII值转换过来，刚好是“蛇”的英文拼写。
此刻的叶云天，正在办公室里研究那几粒黑色的沙砾。风系异能告诉他，这些沙砾来自城市西北方向的废弃工业区，那里曾是几十年前的重金属冶炼厂。他捏起一粒沙砾，对着灯光细看，沙砾内部竟包裹着一丝极细的红色纤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的残留。
“奇怪。”他低声自语，将沙砾放进密封袋。桌角的终端突然亮起，显示数据中心发来的例行维护报告——“系统老化，局部数据异常，已处理”。
叶云天扫了一眼，没太在意。管理局的系统确实该更新了，毕竟，一万名超能力者的数据流，早已超出了最初的设计负荷。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根铱合金光纤正指向废弃的电台，而电台的地下室里，一台老式发报机正在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密码被加密在摩尔斯电码里，内容只有一个词：
“第一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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