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尘跟着呼音达上前,走过木质小径,进入一个偏殿,面前一位老者盘坐蒲团上,形容枯槁,急忙跟着呼音达躬身为礼。南宫经天老皇爷微微一笑:“贤弟辛苦,待与书尘小友诉清原委,还请贤弟耗费修为,助我一臂之力。”
呼音达忙上前,轻笑道:“经天大哥有命,小弟无有不遵,何时开始?”
“不急,且请稍待”,南宫经天端坐蒲团上,不见他有何动作,就见两只蒲团缓缓飞来,落于两人身前,李书尘急忙坐下,端正坐姿,不敢逾矩。
待呼音达坐定,南宫经天白眉舒展开,脸上皱纹也张开了一些:“李书尘小友,你师承衍妙圣宗,不知圣法推演之道,掌握了几成?”
李书尘忙答道:“自从解永元先祖传授,经解初语圣女……姐姐解惑之后,基本掌握推演之道,只是此刻我毫无修为,推算小事或许能行,若是演化复杂事物,恐怕力有不逮。”
南宫经天点点头,悠然道:“不知小友可曾推算过我南风国运程,既已得国万载,可有一统南疆之日,整个南疆,前景又是如何?”
李书尘一愣:“不曾推演过,此事极难,耗费心力不小,且南风国有前辈这样的出窍大能,也能遮掩天机,即便我修为还在,也未必能推演出。”
南宫经天叹了口气:“解初语也是这般口吻,我邀她推演,总是语焉不详,荒祖父得国后仅一载而亡,临终前便曾预料到南风国祚不永,万年后,恐有大难。”
李书尘与呼音达二人脸上齐齐变色,呼音达急道:“大哥莫说笑,如今您修为在南疆首屈一指,南风国势如日中天,国运绵长,亿万载不拔之基奠定。”
南宫经天微笑道:“呼音贤弟无须忧心,我辈皆是修行之人,这俗世的皇权对我等而言,并非不可舍弃,就连荒祖父自己,若非感念南疆苍生,根本不会卷入这凡尘纷扰,也不会耗尽生命。”
李书尘心中肃然:“南宫荒前辈定是出窍大能,寿命悠久,听南官经天的话音,得国一载而亡,其中定有缘故。”
呼音达脸色惶惶,出窍境强者也有心神不定的时候,看来南宫经天所要讲述的事情,定是非同小可。
南宫经天望着李书尘,脸上兴致愈浓:“听俊儿说,小友有事也想要与我见上一面,不知是何事?”
李书尘头向前倾,低声答道:“太清仙宫功勋殿内有一执事,名乌先生,他有一言,要我亲自面见前辈,亲口转述。”话说到这,闭口不言,自然是因为有呼音达在场,这句话不方便说出口。
呼音达正要起身回避,南宫经天手一张:“无妨,呼音贤弟与我交情非浅,彼此无一事不可知,小友请讲。”
见南宫经天这样说,李书尘也就不纠结,张口道:“乌先生让我转述的内容是‘人皇志、勿忘怀,心所思、眼前人’,共十二字。”说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乌先生这句话似有深意,特别是“心所思”,若是牵扯到一段风月往事,那可不妙。
南宫经天沉默,呼音达也噤若寒蝉。许久,南宫老皇爷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此话意思我已明了,不知乌先生付出了何种代价,书尘小友,你自己如何回答他,已经同意了吗?”
李书尘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见李书尘茫然,南宫经天追问道:“书尘小友,你是否答应了乌先生,同意我借用你身上一物?”李书尘点了点头,南宫经天如释重负,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我还在斟酌字眼,想着如何与你说明,想不到,乌先生已经深谋远虑,提前与你有了约定,既然如此,那一切便照着约定来。”
李书尘越发恍惚,急问道:“乌先生只说,让前辈借用我身上一物,事成后,给我一亿功勋点数,其他的一概不明。”
南宫经天叹道:“谋定后动,未雨绸缪,是他的行事风格。书尘,我也不瞒你,乌先生数千年来一直图谋我手中的‘天玺印’,想要借用一回,屡次被拒。今天,他将你送到我身前,给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我也只得认了。大事若成,这枚天玺印,我自然会借给他使用一次,绝不反悔。”
李书尘越发觉得乌先生深不可测,不仅与南宫经天这样的强者平辈论交,甚至还图谋“天玺印”,那可是连南宫真都不能确认是否真实存在的灵宝。不禁狐疑道:“我既然答应乌先生,任凭南宫前辈任取我身上一物,只是不知何物,也不知您为何要与他做成这笔交易。”
呼音达在旁听了许久,此时插话道:“经天大哥,恐怕书尘对乌先生的身份,甚至我们面临的处境也是一无所知,乌先生定没有和他说明。”
南宫经天点点天:“确实如此,书尘,你可知乌先生为何人?”
见李书尘摇摇头,南宫经天耐心说道:“万剑阁主剑纵横,本名路纵横,你应该知道。”
一听“剑纵横”三字,李书尘浑身一震,背脊都挺得更直了。“渊”的首领是谁,种种迹象都指向剑阁主,猛然听到这个名字,此刻竟然有了一种闻风丧胆的意味,心中害怕。
“路纵横年轻时放荡不羁,剑法高绝,却好赌成性,风评极差,甚至参与一场豪赌,输掉佩剑,签下卖身契,卖于赌坊为奴,幸亏至交好友——中洲富户赵庆仁慷慨解囊,散尽家财相助,才免于身败名裂。”
李书尘心怦怦跳,修士与凡人赌博,若用上灵力修为,洞若观火,自然无往不利。可赌徒本就是贪恋那一瞬间的刺激和百转千回,哪怕倾家荡产也甘之如饴,参与赌局前都发下心誓,绝不会动用修为。路纵横如此好赌,自然也是如此,万想不到,如今的三大至强者之一,还会有这一段不堪入目的往事。
“万剑阁前任阁主剑三绝自然不喜,路纵横在玄元洞天内风头最劲,却逐渐被边缘化,万众瞩目的下任阁主人选,便落在了路纵横的师兄,乌……乌先生身上!”
李书尘如五雷轰顶,那猥琐至极的乌……乌先生,竟然是剑纵横的师兄,难怪,他竟敢直呼其名,毫无尊敬的意味。
“剑三绝前辈坐化之日,身形化成天空的五彩祥云,笼罩天下五方,灵力如雨在空中散落,泽被苍生,万物生机勃发,整整十日才歇,大乘强者仙去,天地同悲。”
呼音达十分憧憬,回忆道:“我那日见到如此盛景,只觉天地景象玄奥异常,思维敏捷,种种修行的困难迎刃而解,瞬间晋阶,都是剑三绝造福天下修士啊!”略停顿一下,又道:“可天诛大劫来临时,灵气剧变,仙气不再,强者逝去,非但再没有福泽降临,天地间竟然如同鬼域,阴风阵阵,可叹,可悲。”
“乌先生按照惯例,以剑为名,接掌宗门,公告天下,谁知在大典上,出了纰漏。”
李书尘知道,万剑阁掌门将要改姓“剑”,只是不知乌先生本名是什么?万剑阁这么大的宗门,宗主的接任大典还能出什么纰漏,谁敢上门叫阵?
“万剑阁宗主继任,天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出席,我以南风太子的身份,自然也在其列。梵念圣僧德高望重,化出一道灵身,端座剑影峰最中心的高台之上;源世真人与解永元前辈,二位接掌宗门不久,可都已是大乘修士,也化出一道灵身,在旁相陪。我那时才晋入先天,望着云中的三位神灵,可是惊叹不已。”
李书尘道:“三位大乘强者,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能出纰漏,委实难以置信。”
南宫经天微微一笑:“典礼过半,乌先生正要接过掌门信物,宣告万剑阁易主。其实剑三绝前辈坐化前后,乌先生已掌管宗门许久,以新的掌门印信行使权力,早已驾轻就熟,只是选了个良辰吉日,等众强者前来观礼,举行大典,走个过场而已。他一手持信物,高叫道‘剑影丛生,剑气冲霄,吾今承先师遗命,得继剑宗之位,望五宗亲友相偕,谈笑风生,共觅长生仙途!’话音未落,就有一道不和谐声音传来‘既然说是遗命,遗命内容是什么,可有手书,可有人旁观见证,能否公之于众?’”
李书尘与呼音达两人面现惊悚之色,万众瞩目的大典,竟然还有人敢出声质疑,不要命了?
“众人一见,原来是路纵横的小徒弟萧泽,七年前他刚刚走过分灵路,便被路纵横一眼相中,此刻还是后天修为,站得远远的,竟然敢运气呐喊出声,提出质疑。大弟子赵庆仁没走过分灵路,直接被路纵横收入门中,才凝气修为,急忙一把扯过,捂住口鼻,不让发出声音。乌先生身为宗主,位高权重,此等小事,哪里放在眼中。可有好事者,却在身后交头接耳,喋喋不休。便有手下弟子,已是金丹期的郑龙子跳出来,朝着赵庆仁叫道‘宗门大典禁止喧哗,管束好门下弟子’。赵庆仁笑容可掬,忙着打手势,却控不住小师弟萧泽,一下跳了出来,大吼道‘历任宗主,皆为剑术最强者,既无遗命,又无超绝实力,岂可任宗主?’”
呼音达好奇问道:“路纵横莫非在背后指使?他的实力在万剑阁最强吗?”
南宫经天摇摇头:“路纵横深陷东荒乱石海,五年未归,且有传闻,已经陨落。这些名门大宗的人才济济,钩心斗角也不少见,就衍妙圣宗内‘衍玄派’和‘天道派’的争斗,难道还少了?至于实力,说不上谁更强,只是路纵横名声太臭,又少在门中,老阁主仙逝时,不知为何,没留下遗言,一向都是乌先生主事,因此他顺理成章,私改姓名,以新一代剑阁阁主自居了。萧泽见路纵横多年被打压,才怒吼出声,这一吼,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见他后天修为,被郑龙子的掌风击得空中飘来飞去,口中兀自叫骂,心中感慨‘这小子怎么这般有种!’”
李书尘目瞪口呆,想想不苟言笑,面目严肃的萧泽,在自己这么大年龄时,也是个头脑发热的莽撞青年,颇有些反差感。
“萧泽被郑龙子掌风包裹挤压,无力折腾,郑龙子见好就收,将他远远地掷离人群,才刚落地,萧泽八步登云一闪,剑光耀眼,快如闪电,我还没看清,却见郑龙子一茎头发已被他削落。旁观人惊呼,郑龙子金丹修为,更为恼怒,拔出长剑,便要刺死萧泽,可萧泽一个劲向远方逃遁,口中还不住道‘师徒一个德性,狐假虎威,借势压人,同境界一个也打不过。’”
李书尘心中捏了一把汗:“天下群雄瞩目下,当众打脸,这……乌先生师徒岂能善罢甘休?”
“萧泽本意如此,用言语挤兑,便要逼郑龙子与自己公平一战。乌先生师徒二人若不当众击败路纵横师徒,恐怕一辈子都要被这句话困住,抬不起头来了。所以,郑龙子也爽快,大吼‘我与你公平一战,不用灵力,纯比剑法,谁输谁自刎于众人身前。’”
李书尘心惊肉跳:“好好的大典,怎么一下便血雨腥风,出此不祥之语?”
呼音达也叹道:“如此重大的典礼被萧泽搞成这样,郑龙子境界远远胜于对方,一时激愤,说出这样的话也属正常,若是他胜了,气消了,也未必会将萧泽杀了。”李书尘一想,也定是如此。
“听到比剑,嗖的一声,白光如练,萧泽竟然持剑回刺,虽然没有动用灵力,却不知如何,我只觉他剑势更胜之前,令我心惊。郑龙子大大咧咧,一边出剑,一边吼道‘入门才几日?三招内将你,哎哟……’”
李书尘与呼音达齐声问道:“怎么啦?”
南宫经天老皇爷脸上也呈现出意味深长之色:“仅一招,郑龙子左肩便被刺中,鲜血迸出。萧泽挺剑立在一丈远处,口中还在说‘这一剑刺你左肩,下一剑刺你左腿’。话音未落,白光又起,我眼前一花,见郑龙子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他的左腿真的也在流血。萧泽还在侃侃而谈‘下一剑,刺你右腕,弃剑!’剑字还未说完,听到一声呼啸,我只看到,郑龙子右手手腕血线爆出,哐啷一声,长剑已落地。就听到太清仙宫方向,传来一声喝彩‘剑意惊人,无往不利!’原来是源世真人的弟子游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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