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得一片凄艳，映照着下方飞速遁逃的几道流光。
楚凡揽着几乎脱力的苏清儿，郑智在前方引路，神识最大限度铺开，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钱笑阳背着苏凌月的尸身，嘴里依旧嘀嘀咕咕，但速度丝毫不慢。赵千境与许鸽断后，两人面色凝重，不时回望。
一口气遁出数千里，直到下方出现一片荒无人烟的碎石山脉，郑智才猛地打个手势，率先按下遁光，落入一处隐蔽的山坳之中。
“暂时安全了。”郑智吐出一口浊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快速布下几个遮掩气息的简易禁制，动作娴熟。
山坳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荒草的气息。
几人落下，许鸽立刻上前帮楚凡扶住苏清儿，让她靠着一块山石坐下。苏清儿眼神空洞，泪水早已流干，只是死死盯着被钱笑阳小心翼翼放在平坦处的姐姐的尸身。
钱笑阳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夸张地喘着气：“我说老郑，下次这种体力活能不能换个人？我这把骨头都快散架了……”
赵千境瞥了他一眼，难得没调侃，只是走到山坳边缘，凝神感应着外界的动静，低声道：“安静点，靓仔。追杀的人未必就真甩干净了。”
许鸽安置好苏清儿，走到楚凡身边，压低声音再次问道：“楚凡，元君她……真的就那么走了？什么都没说？”
她依旧难以相信，青霄元君会抛下如此烂摊子独自离开。
楚凡面色沉郁，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苏凌月苍白却依旧宁静的面容，又落在失魂落魄的苏清儿身上，声音低沉：“她来了，救了绯虹会，但凌月姐她……回天乏术。元君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然后便破空离去，非常决绝。”
他顿了顿，补充道：“郑智的判断恐怕没错，绯虹会就是饵。元君或许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选择暂时离开，以免我们全部陷入更大的围杀之中。”这个推测让他心中稍安，却又涌起更深的无力感。
毕竟敌人的强大，远超想象。
郑智走了过来，脸色依旧严肃：“楚凡说的有道理。元君离去，或许有她的深意。但我们当下的危机并未解除。袭击绯虹会的势力庞杂，能调动他们的存在，其目光恐怕早已锁定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商议出下一步的去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回去已不可能，那里必然被监视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甚至能避开神念搜寻的地方。”
一时间，山坳内陷入沉默。荒芜的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与苍凉。
钱笑阳挠了挠头，嘟囔道：“绝对安全？这世道还有那种地方吗？除非钻到哪个上古禁地里去……”
他这话本是抱怨，却让楚凡和郑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微光。
楚凡缓缓抬起头，看向东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传说中布满上古遗迹和天然绝地的连绵山脉，轻声道：“或许……真的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们必须进入‘殒神禁域’。”
楚凡的话让山坳内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
“殒神禁域？”钱笑阳差点跳起来，胖脸上写满了惊恐，“凡哥，我没听错吧？那地方是真神进去都要脱层皮，上古战场遗迹，空间裂缝跟刀子似的到处都是，还有各种怨煞古魂……我们去那儿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是绝地，才有可能避开那些追杀者的耳目。”郑智沉声道，虽然眉头紧锁，却显然在认真权衡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赵千境抱着胳膊，咂咂嘴：“话是这么说，但进去之后呢？我们怎么活下来？”
众人的争论声中，苏清儿却仿佛置身事外。
她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姐姐的尸身旁，慢慢跪坐下来，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去苏凌月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烬。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一场安眠。
“姐姐最爱干净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她不会喜欢待在一个……这么吵的地方。”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所有的争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聚焦在那对姐妹身上，一个生机已绝，容颜宁静；一个悲痛欲绝，形销骨立。
楚凡走到苏清儿身边，也蹲下身，看着苏凌月安详的面容，低声道：“清儿，我们不能带着凌月姐进入禁域。那里环境恶劣，不能让你姐姐的……身后再受惊扰。”
苏清儿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驳，只是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许鸽也走过来，柔声劝道：“清儿妹妹，让凌月姐姐入土为安吧。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安葬她。等将来一切平息了，我们还可以回来祭奠她。带着她奔波，反而让她不得安宁。”
苏清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楚凡，又看了看许鸽，最后望向其他人。郑智目光沉凝，对她缓缓点了点头；连钱笑阳都挠着胖脸，别扭地说了句：“是啊，清儿妹子，咱得让令姐风风光光地走……”
沉默良久，苏清儿终于用力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般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细若蚊蚋的一声：“……好。”
见苏清儿同意，众人心下稍安，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在这片山脉中仔细寻找，最终在一处背靠青岩、面朝一小片顽强生长着野花山谷的坡地上，选定了一个位置。
这里相对僻静，视野开阔，夕阳的余晖能恰好洒落于此。
没有工具，楚凡并指如剑，灵力吞吐，精准地切开草皮和土壤；郑智在一旁以法力加固坑壁；赵千境和钱笑阳则去附近寻来一些光滑的白色石块；许鸽陪着苏清儿，仔细地为苏凌月整理遗容，用清水擦拭她脸上的血污，抚平她衣袍的褶皱。
整个过程，苏清儿都异常安静，只是红着眼眶，亲手将姐姐最珍爱的一枚玉簪重新为她簪好。
墓穴挖好，铺上一层柔软的干草。楚凡和郑智小心翼翼地将苏凌月的尸身抬入其中，她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
苏清儿抓起第一把泥土，久久不愿松开，最终颤抖着撒下。
泥土落在苏凌月素色的衣袍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众人沉默着，依次捧土掩埋，很快，一座新坟便矗立起来。
赵千境和钱笑阳将他们找来的白色石块垒在坟周，围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楚凡并指在一块稍大的青石上刻下“姊苏凌月之墓”，右下角以小字刻上“妹清儿暨友立”。
没有香烛纸钱，众人只能肃立墓前，默然垂首。
残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荒凉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绕着新坟打了个旋。
苏清儿最后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却清晰：“姐姐，你放心……清儿会好好活下去。你安息吧！”
她站起身，再看向众人时，眼中虽然依旧悲恸，却多了一丝决绝：“我们走吧。”
楚凡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孤坟，点了点头，率先转身，面向东方那片愈发显得阴沉诡谲的山脉轮廓。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被冰冷的夜幕吞噬。荒芜的山脉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呼啸的寒风在石缝间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那座新起的坟茔在夜色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土丘，更显得孤寂而脆弱。
“该动身了。”郑智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夜间赶路虽险，但也能更好地遮掩我们的行踪。”
没有人反对。
苏清儿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姐姐的长眠之地，用力抹去眼角再次渗出的湿意，转身跟上队伍，她的脚步依旧虚浮，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痛苦淬炼过的坚硬。
楚凡走在最前，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最大限度铺开，探查着前方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丝能量波动。
郑智与他并肩，手中扣着几枚古旧的阵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赵千境和钱笑阳一左一右护在两侧，许鸽则紧紧跟在苏清儿身边，不时搀扶她一下。
一行人无声地穿梭在黑暗的乱石山中，如同几道幽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这鬼地方……”钱笑阳低声抱怨，一脚踢开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头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靓仔！”赵千境立刻低声呵斥，“你这是想把追兵引来吗？”
钱笑阳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只是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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