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铮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站起身,走到沈云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岫,莫要在意疯人的胡言乱语。”
沈云岫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晚辈明白,许将军。”
许铮看向仆妇:“把嬷嬷带下去,好生照看,别让她再受惊吓。”
仆妇们依言架起嬷嬷往外走。嬷嬷还在哭喊着:“火……冰洞……眼睛……”
声音渐渐远去,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许殷看着许铮,急道:“大哥,这嬷嬷的话……”
“真假掺半。”
许铮淡淡道,“但有几点可以确定:前太子确实死于宁王之手,云姐儿被二皇子藏进冰洞,后又遭三皇子的人纵火。只是当年陛下找到的尸体!”
许铮也不知如何说道,他有一种直觉,五妹妹也许没在那场刺杀中。
“可沈云岫……”许殷看向沈云岫,“嬷嬷说他像太子妃,这……”
“天下之大,容貌相似者多如牛毛。”许铮打断他,语气平静,“当年我在岭南,见过两个小兵,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可他们一个是江南人,一个是塞北人,八竿子打不着。”
他看向沈云岫,目光温和了些。
“云岫,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你是谁,只要对明姐儿好,对我们许家真心,你就永远是许家的朋友。”
沈云岫躬身行礼,声音有些沙哑:“多谢许将军信任。”
他心里却翻江倒海。
嬷嬷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因为失忆,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世知道的也不多。
……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自己会不会就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孩子?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嬷嬷明明说太子妃被烧死在冰洞里了,自己若真是她的孩子,又怎么会活下来?
许殷还想说什么,却被许铮用眼神制止了。
许铮知道,二弟心思细腻,容易钻牛角尖,可有些事,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
如今朝堂局势不明,二皇子朱珩已是太子,三皇子朱玦也在暗中积蓄力量,许家只需守好岭南这片地方,护好家人平安,便足够了。
“雨停了。”许铮看了看窗外,“云岫,你随我来书房坐坐吧,岭南的龙井味道不错。”
沈云岫应了声,跟在许铮身后往外走。
经过许殷身边时,他看了许殷一眼,见许殷正望着自己,眼神复杂,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走到回廊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清香。
许铮回头看了看沈云岫,突然道:“云岫,你可知我为何驻守岭南,二十年不回京城?”
沈云岫摇摇头。
“因为我看透了朝堂的纷争。”
许铮望着远处的青山,语气平淡,“谁当太子,谁做皇帝,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能安居乐业,家人能平安顺遂。”
他顿了顿,看向沈云岫:“你的脸像谁,你的身世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个好孩子,对明姐儿是真心的。”
沈云岫心里一暖,躬身道:“晚辈明白。”
“明白就好。”许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让明姐儿等急了。”
两人并肩往书房走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许殷站在正厅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紧锁。
他知道大哥的意思,可他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深。
当年的真相,沈云岫的身世,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疯嬷嬷的话……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他隐隐觉得,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那些被掩埋光阴里的秘密,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掀起惊涛骇浪。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被仆妇带回偏院的疯嬷嬷,正蜷缩在床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残破的玉佩。
那是当年从春桃身上掉下来的,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昭”字。她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她……火里的不是她……”
雨后的岭南天色渐霁,城门处的水汽还未散尽,许承已牵着两匹骏马候在石桥边。
他今日穿了件便于行动的藏青短打,腰间悬着父亲亲传的匕首。
虽更擅文墨,但常年跟着父亲查案,眉宇间自有股沉静气度。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头一匹马上的人翻身落地时带起一阵风,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泥点,正是母亲秦岚。
她身后跟着二婶苏湄,绛红色骑装的裙摆还在飘动,手里却紧紧攥着本账册,见了许承便扬声道:“阿承,快算算这笔账!柳州的商号这次赚了三成,比你二叔预估的还多!”
“二婶一路辛苦。”
许承上前接过缰绳,目光掠过苏湄身后。
并未见到那位总爱跟商队跑的堂弟。
说起来,二堂弟算是继承了三叔的衣钵,跑商。
“别提许贾那小子。”
苏湄把账册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又气又笑,“说要去潮州盘家糖铺,硬是不肯跟我回来,还说等赚了钱,要给他四姑姑打套赤金头面。”
许承刚要回话,就见秦岚望着府门方向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廊下正站着两个人影。
沈云岫扶着许怀夕的肩,月白色的裙摆在风里轻轻晃,竟比记忆里二叔描摹的画像还要清丽。
“那就是……”秦岚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不自觉按上腰间佩剑。
这位在边关能面不改色剖战马腹取箭的女将,此刻指尖竟在微微发抖。
“是四姑姑。”许承低声道,“娘,四姑姑刚从雷公山回来,你不要吓她。”
正厅里的茶刚沏好,许怀夕刚坐下,就见秦岚和苏湄并肩走进来。
两位常年驻守边关的女将,此刻都收了一身锐气,秦岚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又藏着掩不住的激动:“你……真是四妹妹?”
“大嫂,二嫂。”许怀夕起身时被沈云岫悄悄扶住腰,“让你们挂念了。”
苏湄眼圈一红,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这些年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当年你从雷公山失踪后,你大哥几乎把那座山翻过来,连蛮族的密探都派去打听,愣是没半点消息……”
“好了,回来就好。”秦岚打断她,目光落在许怀夕脸上,“只是你这容貌……”
“山里水土养人。”沈云岫适时递过盏热茶,“这些年在山中学了些调养的法子。”
他说话时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跟许承约定的暗号——提醒有外人。
许承立刻会意,转身对门外喊道:“念安,你娘让你把新晒的陈皮拿来。”
话音刚落,就见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捧着陶罐进来,是三哥三嫂的女儿许念安。
她怯生生地福了福身,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许怀夕:“四姑姑,我娘说您最爱吃陈皮糕,让我给您送来。”
许怀夕挺喜欢这个小娃娃的。
“念安真乖。”许怀夕摸了摸她的头。
她目光却瞥见门口站着个人影。
二十几岁的女子,穿着件藕荷色褙子,鬓边插着支赤金簪子,正是许念昭。
“大舅母、二舅母。”
许念昭走上前,手里端着碟蜜饯,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我听二舅爷说你们回来了,这是我托镖队从云州捎来的话梅,你们尝尝?”
苏湄在一旁笑道:“念昭这孩子,最是心细。家里里外外都是她照应着,倒是比男孩子还能干。”
许念昭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
她方才在廊下听见苏湄说找了四姑姑二十多年,又是雷公山,她定和巫祝令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这巫祝令长什么样?
秦岚这时忽然开口:“说起来,当年四妹妹最喜欢的栀子树,你二哥也带了过来,如今正在正院东边。阿承,你明日陪你四姑姑去瞧瞧。”
“是,娘。”许承应着,目光却盯着自己的表妹许念昭。
只希望表姐和大家都能好好的。
晚膳时,许念昭格外殷勤,一会儿给许怀夕布菜,一会儿又问起雷公山的风土人情。
“四姑姑,听说雷公山的大祭司能隔空取物,是真的吗?”
“山里的老人说,有块令牌能号令百兽,您见过吗?”
沈云岫替许怀夕挡开她递来的螃蟹,淡淡道:“山里只有寻常山民,哪有什么奇术。念昭若是感兴趣,我明日让三哥找些志怪话本给你看。”
许念昭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收回手,心里却更确定了。
他们越是遮掩,巫祝令就越可能在许怀夕身上。
夜深后,许承在书房整理账目,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见许念昭正鬼鬼祟祟往许怀夕的院落走,手里还攥着个纸包,像是在往窗缝里塞什么。
他刚要出声,却被身后的秦岚按住肩。
“别惊动她。”秦岚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丫头自小在许家长大,我总觉得她眼神不对劲。你爹说,她是四妹的孩子,模样确实像,但是就是有些奇怪……”
许承瞳孔一缩——他自幼在府中长大,有记忆的时候,表姐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她的身世另有隐情?
而此刻许怀夕的房中,沈云岫正将一枚银针插进那碟话梅里。
针尖瞬间泛出黑紫色。
“她果然动手了。”许怀夕的声音带着寒意。
沈云岫将话梅扫进痰盂,眸色沉沉:“看来,许念昭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要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照亮了沈云岫袖中露出的半块令牌。
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正是许念昭处心积虑想要的巫祝令。
晨露还凝在窗棂上时,许怀夕已坐在镜前梳妆。
沈云岫替她绾发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妆奁底层那枚刻满纹路的令牌。
昨夜他特意将巫祝令从暗格取出,此刻正静静躺在锦盒里,仿佛在等某个不速之客。
“她该来了。”许怀夕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像晨雾。
“昨日那碟话梅里掺了迷药,却分量太轻,倒像是故意让我们察觉。”
沈云岫将一支白玉簪插入发间,动作轻柔却带着力度:“我们也许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他指尖在妆奁边缘敲了敲,“按我们说好的,辰时我会去前院陪许将军看军图,这期间……”
“我知道。”许怀夕打开锦盒,指尖拂过冰冷的令牌,“她若敢来,我就‘让’她得手。”
辰时的钟声刚过三响,许念昭果然提着食盒出现在院门口。
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布裙,鬓边簪着支不起眼的银钗,见院里只有许怀夕和一个打瞌睡的小丫鬟,便笑着走进来:“四姑姑,我炖了些燕窝,给您补补身子。”
许怀夕正歪在榻上翻书,闻言抬起头,脸色带着几分倦怠。
昨夜她因为想到错综复杂的情况没睡好,眼下的青影恰到好处。
“劳你费心了。”
她接过燕窝,却没立刻喝,反而望着窗外道,“云岫去前院了,说要午时才回。”
这话像根引线,许念昭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喜色,又很快掩去:“沈公子真是细心,难怪四姑姑总念着他。说起来,前几日我听账房先生说,府里的库房该清点了,尤其是四姑姑你从前的那些物件……”
那些都是大哥他们保留下来的此前她没有出现,一直封存在库房中,甚至有她小时候的捣药杵。
“没什么值钱东西。”许怀夕放下燕窝,忽然咳嗽起来,捂着心口喘了半晌,才对小丫鬟道,“去,把我梳妆台上那个锦盒拿来,里面有块令牌,是山里的大祭司送的,据说能安神。”
小丫鬟刚走到妆台前,就被许念昭拦住:“让我来吧,四姑姑身子不适,别惊动了您。”
她快步走到镜前,指尖触到锦盒的刹那,呼吸都乱了半拍——盒子竟没上锁。
掀开锦缎的瞬间,令牌上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许念昭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刚要攥住令牌,就听许怀夕在身后轻声道:“这令牌邪性得很,当年大祭司说,非有缘人碰不得,否则会招来血光……”
“四姑姑说笑了。”许念昭猛地将令牌塞进袖袋,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惯常的笑,“许是我眼花了,这令牌看着倒是很普通。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去给二舅母和三舅母送账本,先告辞了。”
她转身的脚步快得几乎像逃,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却没看见榻上的许怀夕轻轻勾起了唇角。
沈云岫回到院落时,正撞见许念昭匆匆从角门出去,袖袋里鼓鼓囊囊的,走路都带着些微踉跄。
他走进屋,见许怀夕正对着空锦盒出神,便拿起桌上的燕窝闻了闻:“她没起疑?”
“疑是起了,却被贪念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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