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能力报复,也没有理由报复。”他抬起手,展示着掌心那道残破的誓音符文,“这道符文正在崩解,我的力量也在逐渐消散。我只是……想要一个归宿。”
归宿?这家伙也会想要归宿?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风从谷口吹来,带着铁锈与焦木的气息,那是昨夜大火焚烧律殿后留下的余烬。
我们三人站在断崖边缘,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像一口沸腾的锅,要把整个聆音谷煮烂。
沈砚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试探,也有几分我读不懂的暗流。
他知道我在犹豫,也知道这一决定将牵动之后每一步生死。
我深吸一口气,寒气顺着喉管刺入肺腑。
七窍玲珑音天生敏感,哪怕一缕风的颤动,也能在我体内激起回响。
可此刻,那声音却让我心神不宁。
“你真的愿意真心悔过,不再作恶?”我盯着心狱执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他没有回避,反而抬手抚过颈侧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那是誓音反噬的痕迹。
“我以誓音起誓,”他说得极稳,声音不高,却像钉入地底的桩,“若我再有任何加害你们的念头,愿受誓音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我轻轻点头:“好。”
沈砚沉默片刻,终是颔首。
他抬手,指尖划过自己腕间的誓音印记,低声道:“从此,我们三人,共承誓音。”
话音落下的刹那,我手腕上的印记忽然一烫,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咬了一口。
风骤然停了,连云海都凝滞了一瞬。
心狱执事嘴角微扬,那笑意极淡,转瞬即逝。
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幽光,像是沉湖底下翻起的暗涡。
我们启程向浮岛之外。
传说那里有坠落的古音碑,埋着初代音使的秘密。
若能找到,或许能解开母音之茧的封印,也或许……能查清,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山路崎岖,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音林。
那些树干如玉雕成,通体泛着微光,每一片叶子都是天然的共鸣腔。
传说它们能记录路过者的声音,千年不散。
我从小就听谷中老人说:莫在音林中低语,否则你的秘密,终有一日会被风唱出去。
我走得有些恍惚。
昨夜火光映红天际时,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
可当脚步真正踏出谷界,我才发觉,肩上的重担从未卸下——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缠得更紧。
突然,喉间一阵刺痛。
我猛地顿住脚步,手指按上脖颈。
七窍玲珑音自出生起便与我共生,它不仅是天赋,更是诅咒。
它让我能听见人心最深处的杂音,也让我无法真正逃离任何情绪的潮涌。
而现在,它在震颤。
不是共鸣,不是回应,而是……预警。
“不对劲。”我低声开口,声音几乎被风吞没,“有人在追踪我们。”
沈砚立刻停下,身形如弓绷紧。
他闭目片刻,体内誓音纹路悄然流转,顺着经脉攀上双耳。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像蛛丝般悬在树梢之间,无声无息,却密布成网。
“窥听音丝。”他冷声道,唇角微勾,带着几分讥诮,“藏得真深。”
他没再多言,只低低吟出一串高频音符。
那声音几近无声,却锐利如刀。
刹那间,林间数道微不可察的银丝崩断,如灰烬般飘落。
那是被植入自然共鸣体中的监听术,专门采集情绪波频,回传给布阵之人。
“谁还能掌握这种禁术?”我盯着那些飘落的残丝,心头沉了下来。
心狱执事缓缓上前,指尖拂过一根断裂的音丝,眸色渐暗。
“这不是谷中常规手段,”他低语,“这是‘誓音残响’的变种,只有曾执掌心狱之人……才懂得如何编织。”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浓雾深处:“看来,谷中残余势力并未彻底清除。又或者——”他声音压得更低,“有人比我们更快一步,布下了这张网。”
我心头一凛。
若真有第三方势力早已潜伏,那昨夜的大火、律殿的崩塌、谷主的暴毙……一切是否都在他人算计之中?
我们自以为的逃脱,会不会只是从一个牢笼,踏入了另一个更大的陷阱?
沈砚冷冷扫视四周,手已按在腰间音刃之上。
“继续走,别停。”他说,“留在原地才是死路。”
我们再度启程,步伐却比先前沉重许多。
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我的七窍玲珑音仍在震颤,仿佛体内有另一道声音在试图与外界呼应。
就在我即将踏出音林的最后一刻,母音之茧忽然轻轻一动。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震感,自心口蔓延至喉间,像是沉睡已久的琴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
我脚步微滞,望向远方云雾缭绕的浮桥尽头——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可我分明听见了。
一道频率,古老而熟悉,带着某种近乎悲悯的韵律,悄然掠过我的意识。
那是……我在被囚禁时,曾无数次听过的誓音调式。
我站在音林尽头,脚尖悬于浮桥之前,风从深渊下涌上来,带着潮湿的冷意,钻进衣领,刺得皮肤微微发麻。
母音之茧在心口轻轻震颤,像一颗沉睡的心被唤醒前的搏动。
那道频率还在,断断续续,却执拗地缠绕着我的听觉,仿佛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自我的记忆深处渗出。
“这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召唤。”我喃喃出声,指尖不自觉抚上胸口。
那里曾被烙下封印的痕迹,每一道纹路都刻着痛苦与驯服。
可此刻,那痛感竟隐隐化作一丝温热,如同有人以指尖轻叩心门,低声唤我名字。
沈砚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
他一步跨至身侧,掌心覆上我的手背,温热的誓音顺着肌肤流入。
双生誓音本应如影随形,彼此共振,可这一次——
他的音律撞进我的体内,却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层屏障并不排斥,反而微微吸纳,继而扭曲了原本的节奏。
沈砚眉头骤然收紧,眼神一沉:“不对……你体内的音核,正在自行调频。”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誓音如刀锋般锐利,向来冷峻克制,此刻却透出一丝罕见的惊疑。
我们之间的誓音契约自缔结以来从未失衡,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刻,也能彼此呼应。
可现在,仿佛有第三股力量,悄然介入,搅乱了本该唯一的共鸣。
“是它。”我低声说,指腹按住心口,“母音之茧……它在回应那个声音。”
沈砚盯着我,眸色幽深如夜渊:“你听到了什么?”
我闭上眼,任那频率再度掠过意识。
它不似威胁,也不像诱惑,更像是一段被遗忘的歌谣,在寂静中轻轻哼唱。
那旋律古老得近乎虚幻,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时间裂缝中渗出,带着尘封千年的哀伤与执念。
“是初代誓音使的调式。”我睁开眼,声音微颤,“我在被囚于律殿地牢时,曾无数次在梦中听见。谷主称之为‘禁忌回响’,严禁任何人修习。可每当我陷入昏沉,那旋律就会浮现,像是……在试图唤醒我什么。”
沈砚的脸色变了。
他握紧我的手,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你不该记得那种东西。那不是记忆,是侵蚀。若你曾听闻初代誓音之音,说明你的灵魂早已被种下烙印——早在你出生之前。”
我心头一震。
早在出生之前?
那岂不是说,从我踏入聆音谷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是偶然的存在?
我的七窍玲珑音,我的母音之茧,甚至我的命运……全都被某种更早的意志所预设?
心狱执事一直沉默地立于后方,此刻却缓缓上前。
他没有看我,目光投向浮桥尽头那片浓雾翻涌的虚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窥见藏匿其后的真相。
“若你们真想脱身,”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如锈铁摩擦,“就必须弄清楚,是谁在模仿初代誓音使的旋律。”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唇线,像是在回味某种久远的滋味。
“因为那不只是声音。”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漆黑如墨,“那是钥匙——开启母音之茧的钥匙。也是锁链,能将觉醒者重新拖回奴役的深渊。”
我呼吸一滞。
钥匙?锁链?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沈砚一把拉住。
他眼神冷厉地盯着心狱执事:“你到底知道什么?”
心狱执事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愿意相信的多。比如——”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远方浓雾中若隐若现的一道裂痕,“那道频率的源头,并不在浮桥彼端,而在更深的地方。那里,曾埋葬过一场无人记载的誓音之战。”
他声音渐低,却字字如钉:“你们以为逃离了聆音谷,便挣脱了牢笼?可真正的囚笼,从来不在四壁之间,而在你们听不见的回响里。”
风忽然止了。
连云海都凝滞不动。
我的七窍玲珑音却在此刻剧烈震颤起来,仿佛体内有千万根琴弦被同时拨动。
那道古老的誓音调式再度浮现,这一次,不再是碎片般的低语,而是一句清晰的吟唱——
虽无词,却有义。
虽无声,却入魂。
我听见了,一个名字。
一个不属于此世,却烙印在我骨血中的名字。
沈砚猛地将我拉至身后,音刃出鞘,寒光乍现。
他双目微眯,誓音纹路在皮肤下如蛇游走:“有人在用誓音残响引你。”
“不。”我轻声说,挣脱他的桎梏,向前迈了一步,“不是引我……是认我。”
心狱执事静静看着我,
“你终于听见了。”他低语,“那么,你还敢走过去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望着那片雾中裂痕,望着那道频率传来的方向,任母音之茧在胸腔中缓缓苏醒,如一颗沉睡千年的心,终于开始跳动。
风再次吹起,卷着细碎的音尘,扑在脸上,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我轻声道:
“这尘里,有哭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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