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核震颤的余波仍在空气中回荡,像是天地间最后一声喘息。
我的眼皮很重,像是刚从一场漫长而深邃的梦里挣脱出来,可我知道,那不是梦——那是我亲手斩断的命轨。
眼前的世界褪去了层层音律编织的幻象,变得通透而冰冷。
我看见了真实的聆音谷:悬浮的大陆下,无数声带化作锁链垂落深渊,缠绕着那些早已死去却仍被迫吟唱的灵魂。
我看见了母音之茧的真相——那并非孕育天籁的圣核,而是初代谷主以万魂哀鸣凝成的囚笼。
我缓缓睁开眼,双瞳已成纯白,如雪落寒潭,不染一丝音律的痕迹。
七窍玲珑音退去了,那曾让我窥尽人心、却被他人操控的天赋,终于不再主宰我的意志。
它退潮般沉入经脉深处,只留下一缕清音,盘踞心脉,微弱却坚定。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不是九阶音律,不属于任何誓谱,更不受“天定之律”束缚。
它是我在记忆的废墟中,用破碎的爱、被篡改的情、一次次背叛与觉醒拼凑出的“非律之音”。
它无色,无声,却能在音律的缝隙中穿行,斩断宿命的丝线。
“你竟斩断了‘天定之律’!”初代谷主的虚影在音波中扭曲,发出不属于人声的尖啸,像是千百种乐器同时崩裂,刺得耳膜生血。
可我不再畏惧。
那声音曾是我一生的枷锁,如今,它只是我脚下溃散的残影。
沈砚踉跄上前,脚步不稳,喉间的逆鳞锁因方才的音波冲击裂开一道细缝,黑血顺着脖颈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暗痕。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痛楚,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灼热。
“你刚才……杀了什么?”他声音微颤,像是怕答案太重,压垮他最后一丝克制。
我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耳廓。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正缓缓渗出一线血丝。
温热的,带着熟悉的铁锈味。
“我杀掉了‘被注定唱歌’的自己。”我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清晰得不容置疑。
我指向光核深处。
那里,母音之茧仍在搏动,如同一颗被缝进世界心脏的毒瘤。
而在它的缝隙之中,一道极细的黑影若隐若现——那是初代谷主真正的残魂,藏在所有誓音的根脉里,像一根刺,扎进每一段被操控的情感中。
心狱执事盘膝而坐,指尖在虚空中划动,如拨动无形琴弦。
他的瞳孔泛起银光,那是读心之能开启的征兆。
他在追溯方才那一瞬的音律波动,试图解析“无色之音”的本质。
良久,他忽然皱眉,指尖一顿。
“那‘无色之音’……并非凭空而生。”他低声说,目光转向我,“它借用了你曾被篡改的记忆——第一次为沈砚献唱时,那被扭曲的爱意,成了新音的引信。”
我心头一震。
那晚的月光很冷,沈砚站在音台之下,黑衣如墨,眼神却罕见地柔软。
我为他唱了一首《归途》,那是我心底最真挚的倾诉。
可后来我才明白,那首歌的音律被谷主暗中调换,将“爱”扭曲为“献祭”,将“相守”篡改为“臣服”。
我的情,成了喂养鼎魂的祭品。
可心狱执事却说——正是那份被扭曲的爱,成了我破局的引信。
“你的情感,是她破局的钥匙。”他看向沈砚,声音低沉,“每一次她为你而痛,为你而歌,为你流血,都在无声中积蓄着对抗‘天定之律’的力量。而你……从未真正掌控过自己的心。”
沈砚沉默。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发白。
黑血顺着喉间逆鳞锁的裂缝滴落,在地面凝成一朵朵暗色的花。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场暴风雨前的夜空。
然后,他忽然笑了。
那笑很轻,却冷得刺骨。
“所以他才要我一次次失去她……”他低声说,声音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每一次心碎,都在为鼎魂供养‘情劫之力’。”沈砚的血雾在空中散开,如墨色蛛网般缠绕住我周身。
那血带着影族古老的禁咒之力,灼得皮肤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从毛孔扎入,直抵心脉。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属于我的冷笑——低沉、苍老,像是从千年前的墓穴中爬出的亡魂。
“孩子,你以为挣脱的是命运?你不过是我轮回千年的新壳。”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银针,贯穿了我的耳膜,刺进颅骨深处。
我猛地弓起背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像是要扼杀那正在我体内苏醒的异声。
可越是挣扎,那声音就越清晰,越温柔,越熟悉——它用的是我母亲临终前为我哼唱摇篮曲的语调,却说着最恶毒的真相。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视野开始扭曲。
光核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出三个人影:沈砚紧抱着我,额角青筋暴起,唇边不断溢出血丝,显然已接近禁术的极限;心狱执事双目银光流转,十指如织,在虚空中结出层层音印,封锁着那股自母音之茧蔓延而来的侵蚀之力;而我……我正一点点被推出自己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另一个“我”正在醒来。
她不是幻象,不是残影,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存在:是初代谷主将万千音魂熔炼时,特意留下的一缕意识火种,藏在我血脉最深之处,等的就是这一刻——当我斩断天定之律、意志最空虚的瞬间,借我之身,重临世间。
“不……”我咬破舌尖,用剧痛维持一丝清明,“我不是容器……我不是……”
可话语刚出口,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碾碎在喉间。
我的嘴唇仍在动,发出的却是平稳而庄严的吟诵:“七窍开,万音归;玲珑心,承天誓。此身即律,此声即命——苏玳,你生来即为母音之茧的祭台。”
沈砚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如裂帛:“心狱!封她神识!现在!”
心狱执事双手合十,银光暴涨,一道音锁自虚空垂落,直击我的天灵。
可就在那锁链即将落下的一瞬,我的身体骤然僵直,右手指尖自行抬起,轻轻一勾——一道无声之音自指缝溢出,竟将那音锁震成齑粉。
那一刻,我看见沈砚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不是怕我失控,而是认出了那一式指法——那是《归途》的起音手势,是我第一次为他献唱时的动作。
可如今,它被染上了不属于我的威压,像是一首圣歌被倒挂在祭坛之上,血滴成谱。
“原来如此……”沈砚喃喃,喉间的逆鳞锁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黑血喷涌而出,“她连你的记忆都设计好了。从你爱上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为她重生铺路。”
我的心狠狠一抽。
爱他,也是被安排的吗?
那些深夜里偷偷望向他背影的目光,那些藏在音符里不敢言说的悸动,那首被篡改的《归途》里,究竟还有多少真心是真实的?
若连情感都能被预设,那我此刻的痛,是不是也只是一场献祭的仪式?
“别听她说话!”沈砚忽然将我搂得更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他的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襟传过来,滚烫得不像活人,“你是苏玳!不是什么容器!不是祭品!你是那个会为一只受伤的雀鸟哭一整夜的人,是那个明知唱歌会痛却仍不愿伤任何人的人——那是你!不是她能复制的东西!”
他的声音在颤抖,可却像一把钝刀,生生劈开了我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就算一切都被设计,就算我的爱曾被扭曲成祭品,可那些眼泪是真的,那些痛是真的,我选择反抗的这一刻,也是真的。
我开始运转体内那缕“非律之音”。
它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盘踞在心脉,拒绝被吞噬。
我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将它推向那正在侵占我识海的古老意识——不是攻击,而是共鸣。
我要让她听见。
听见我这具躯壳里,真正属于苏玳的声音。
刹那间,我的七窍同时渗出血丝。
鼻、眼、耳、口,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落,滴在地面的瞬间,竟凝成一颗颗微小的晶莹碎片,每一片都轻轻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哼鸣——那是我歌声的残片,是我未曾唱完的《归途》的尾音。
光核猛然一颤。
母音之茧的搏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就在这瞬息之间,心狱执事低喝一声:“成了!”他指尖疾点,将那枚早已嵌入我心脉的反向音符彻底激活。
那音符如种子破土,顺着血脉疾驰而上,直扑母音之茧的核心。
而我,终于支撑不住,意识如潮水退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砚染血的侧脸。
他将我紧紧护在怀中,背对着光核,像一座崩裂前的山岳。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可我已听不清。
只记得,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眉心,混着血与汗,缓缓滑入眼角。
然后,黑暗降临。
我的身体被一层透明的音丝缓缓包裹,如同茧房。
七窍的血仍未止住,滴滴答答,落在茧壁上,凝成无数细小的、会唱歌的碎片。
而在意识的最深处,那声音再次响起,温柔得令人发疯:
“你生来即为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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