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的暮雾如被揉碎的云朵,轻盈地贴在“水宫城”七十二艘楼船的船舷上。
暮色四合时,雾色愈发浓重,将朱漆船板浸得发亮,连桅杆上的红日旗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唯有旗面边缘的金线在残阳下偶尔闪过冷光。
赤日王舟作为旗舰,如蛰伏在雾中的巨兽,甲板上巡逻的水手脚步声被雾气吸噬,只剩下甲胄碰撞的闷响,与江浪拍击船底的轰鸣交织成沉闷的序曲。
在那赤日王舟的周围还环绕着数十艘楼船,这些楼船看似散落的杂乱无章,实则每艘的摆放位置以及功能都有着妙处,这也正是刘性的依仗之一。
主殿内,刘性斜倚在金鳌玉榻上,他身披猩红蟒纹大氅,领口随意敞着,露出脖颈上三串油光锃亮的珊瑚朝珠,右脸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在烛火下格外狰狞,疤上纹着的赤色锦鲤鳞片间,藏着的“杀”字密纹随呼吸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挣脱皮肤的束缚。
“贺三刀的尸身寻着了?”刘性的声音裹着江雾的湿冷,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榻边的青铜盆,盆中养着的食人鱼被惊动,纷纷挤至水面,锋利牙齿刮擦盆沿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左腕缠着金箔的小蛇突然探出头,鳞片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信子吐出时竟有“嘶嘶”人声,像是在重复着某个被诅咒的名字。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够发现这还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蛇,在这只小蛇的周身居然隐隐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灵力。
没错,这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蛇居然是一只灵兽,并且既然它能够待在刘性的身边,想必其真实身份不会简单。
苏三娘肃立在鎏金盘龙柱旁,乌金软甲由精铁与蚕丝混织而成,甲胄边缘缀着的深海黑珍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
听到刘性问话,她往前半步,刀鞘裹着的暹罗鳄鱼皮在地面拖出细微的声响:“回王爷,我们的人到那里的时候,贺将军的尸首已经不知所踪了,想必应该是被秦苍的人给收走了。”
她顿了顿,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刀柄嵌着的红宝石“血睛”上:“陆路盐道已乱成一锅粥。贺将军的狼牙队没了主心骨,溃散了三成,青岚古道的三十六处关卡,有七处被黄天贼的游兵占了。那些杂碎拿着‘圣战符’当通行证,见商队就抢,连咱们跟浙东盐帮约定的贡银都被扣了两成。”
“那黄天贼的整体实力虽然不值一提,但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因此他们可以将一部分的教众分散到其他势力的周边来趁机谋取一些利益,这些老鼠一直就是这种性格,不足为惧。”刘性给这个情况一语定性。
见到连自己家的王爷都如此说,苏三娘也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便朝后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唐九坐在紫檀雕花矮几后,身着青缎道袍,袍角绣着的阵图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手中的象牙算筹突然“咔嚓”折断,和田玉髓镶嵌的末端滚落在地砖上,恰好停在“沧澜天险”的标记处。
这位五十岁上下的谋士形如瘦猴,驼背鸡胸,满头白发梳成三股辫,辫梢系着的人胎盘随呼吸轻轻晃动,左眼蒙着的黑巾下,隐约可见皮肤下扭曲的血管:“王爷,陆路不能乱。贺将军在时,盐铁漕税占咱们三成利,如今他一死,江北商户都在观望,连扬州的绸缎商也敢拖延交货了。”他的逆时针螺旋状瞳孔转向刚入殿的壮汉。
“嘉赫将军接掌陆路,得先拿几颗人头立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殿中负手而立的汉子身上。嘉赫比贺三刀矮了半头,却更显精悍,肩宽背厚,肌肉在乌金鳞甲下轮廓分明。
他左额有一道从眉骨斜贯下颌的刀疤,那是三年前与岭南海盗火拼时,被钩镰枪划开的旧伤,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甲片上没有多余装饰,只在护心镜边缘刻着细密的水纹——那是他独有的“破浪刀”印记,象征着在扬子江大小七十余战未尝败绩的荣耀。
作为红日贼的第二将军,他常年镇守入海口,以谨慎狠辣闻名,麾下“惊涛营”专擅水战奇袭。
“末将嘉赫,谢王爷信任。”嘉赫单膝跪地,玄铁膝甲与金砖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殿顶悬挂的东珠串轻轻摇晃。
他没有贺三刀的粗鄙狂放,说话时声如闷雷却字字清晰:“狼牙队残部已收拢,末将连夜斩了三个带头溃散的小队长,把首级悬在青岚古道的‘剥皮亭’——敢私放黄天贼游兵、敢克扣盐税者,同罪。”他顿了顿,掌心因常年握刀而布满老茧,此刻正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
“只是贺将军留下的账簿混乱,有大量私盐的去向不明,怕是被他的亲信吞了。”
刘性忽然低笑,笑声撞在青铜鹤炉上,激起一阵烟灰飞舞。他抬手摘下赤金累丝冠,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发间别着的翡翠簪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够狠,但不够。那账目混乱的事情我早已知晓,这其实也是我默许的,毕竟需要给他一些东西去笼络下面的人心,这无伤大雅。”
随后,他指尖重重戳向舆图上的“青岚盐仓”并且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嘉赫。
“贺三刀丢了盐仓,你就得拿回来,不过这也是后话了。但眼下,有更肥的肉等着咱们分食。”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翅膀扑棱的轻响,细碎得几乎被江风吞没。云娘起身推开侧窗,冷湿的江雾瞬间涌了进来,带着水汽的寒意扑在脸上。
一只羽色漆黑的夜灵枭正停在窗棂上,左翼带着银环标记——这是红日贼最高级别的信使标记,专送关乎生死的密报。
夜灵枭的利爪死死攥着个油布裹着的竹筒,竹筒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显是传递途中历经凶险。
云娘解下竹筒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粘稠——竟是半凝固的血。她展开里面的羊皮纸,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纸上没有规整的字迹,只有用朱砂混着血水画的潦草图案:黄天寨中央祭坛上堆叠的新尸,百具“妖人”尸体插满圣旗,心脏位置的“净”字被血渍洇成黑团;祭坛下的“圣战士”浑身涂着赭石泥浆,额头烙着的“灭妖”火印在风中燃烧;十几个妇人跪在“涤罪壕沟”边,用麻布蘸着血珠往孩童眉心涂抹,孩童的啼哭被狂热的诵经声淹没。
最下方用炭笔急书几行字,墨迹因书写急促而扭曲:“血祭已始,狂信徒披甲待发,刘角登坛誓师,圣粮卫残部饮马血立誓,随时可能扑向紫霄!”落款的“枭”字被血渍糊了大半,笔画间还嵌着细小的皮肉碎屑,显是间谍传递时遭遇了危险。
“来得正好。”刘性猛地坐直身,猩红蟒纹大氅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绣着二十四节气花卉的鲛绡里衣。
他右脸的刀疤因兴奋而扭曲,疤痕边缘翻卷的皮肉下,未褪尽的血痂微微发亮:“我原以为刘角会等荧惑星冲犯七杀星,没想到周仓的死竟让他红了眼。”他将羊皮纸扔给唐九,指节叩击着榻边的东珠串,珠粒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这股狂热就是把双刃剑,既能冲垮玄甲军的防线,也能让他们变成没脑子的疯狗。”
嘉赫上前一步,乌金鳞甲与地砖碰撞发出“哐当”声响,打断了殿内的沉寂:“王爷,末将请命即刻出兵!黄天贼倾巢而出,老巢黄天寨必然空虚,咱们可派快船袭扰他们的粮道,把青岚河上游的储粮劫走——那里是刘角囤积的圣战符与硫磺火硝的中转站,据说那里最近一段时间堆积着大量的物资。”
他的刀疤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末将愿率狼牙队为先锋,三日之内摸到黄天寨外围!”
“急什么。”刘性抬手制止,指尖轻弹镶嵌猫眼石的戒指,甲套顶端的细针在灯光下闪着寒芒,“疯狗咬人时最凶,咱们得先让玄甲军当肉盾。云娘,让‘红袖招’的暗线散消息,贺三刀的残部就藏在紫霄城的周围,随时准备着发起骚扰式进攻。”
他嘴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再把黄天贼杀掠流民的画像贴满江北城镇,画里要突出他们用孩童蘸血涂眉、用圣杖抽打俘虏的场景——逼着秦苍不得不硬接这波攻势。”
云娘躬身应诺,二十四根金簪的猫眼石在灯光下迸出冷光:“王爷放心,‘红袖招’在江北有大量的青楼据点,明早就让画匠赶制画像。暗线还能扮成逃难的流民,往玄甲军营地哭诉黄天贼的暴行,把他们的怒火全引到刘角身上。”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海图。
“另外粼波国的贡船下月入江,船上的‘夜明珠冠’可暂时不动,等黄天贼与玄甲军两败俱伤,咱们再以‘护贡’为名出兵,届时江北盐道就再无阻碍。”
唐九的龟甲在袖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重新拾起象牙算筹,在漕运图上排出“巽”卦方位,和田玉髓的光点在图上连成诡异的弧线:“王爷高明!黄天贼狂热无谋,定会不顾侧翼防备。嘉赫将军可率狼牙队潜至鹰嘴崖西侧的芦苇荡,那里水浅草密,便于隐藏。待黄天贼与玄甲军厮杀正酣,便直插他们的后路辎重营——刘角向来把圣战符、硫磺火硝这些宝贝看得比士兵性命还重,定会分兵回援,那时玄甲军再从正面压上,黄天贼必败。”
他用算筹点过青岚河下游的“落马滩”:“此处水流湍急,滩涂下多暗礁,苏将军可率凌波队在此布火雷阵。黄天贼败逃时必经此路,咱们顺水推舟炸断浮桥,既能截杀溃兵抢夺辎重,又能把功劳全揽在身上,让江北商户瞧瞧咱们红日贼的手段——以后他们自然更愿意跟咱们交易。”
苏三娘的乌金软甲擦过鎏金盘龙柱,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末将的凌波队已备妥三十艘火雷艇,船身缠着浸过桐油的牛皮,船头立着持弩的‘夜鸦队’。只需王爷一声令下,即刻就能顺流而下,在落马滩布防。”
“末将还在艇身藏了硫磺与硝石,遇敌时既能炸桥,又能纵火,保证让黄天贼插翅难飞!”
嘉赫抱拳领命,刀疤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末将这就去整编狼牙队,用贺三刀留下的玄铁锁甲装备精锐,再从盐道关卡调三十名熟悉地形的老兵当向导。”
“只是黄天贼势大,此次动员据说有三万圣战士,若玄甲军顶不住……”
“顶不住才好。”刘性的声音突然转厉,左腕缠着的小蛇猛地抬起头,信子急促吞吐,眼中闪过嗜血的红光。
“玄甲军若败,朝廷定会调江南水师驰援,那时咱们再以‘护境安民’为名出兵,江北盐道就彻底成了咱们的囊中之物。”他抓起案上的青铜酒爵,将琥珀色的酒液泼向舆图上的黄天寨标记,酒液在朱砂标记处晕开,像一滩正在蔓延的血迹。
“告诉间谍‘枭’,继续煽风点火,最好让刘角亲率圣卫冲锋——他那身日月纹道袍就是最好的靶子,只要他死了,黄天寨的残部正好当咱们的炮灰,替咱们镇守西陲的粮道。”
夜灵枭在窗棂上发出低沉的鸣叫,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云娘将新的指令写在薄如蝉翼的绢布上,卷成细卷塞进竹筒,重新系在夜灵枭的利爪上。
这只通人性的鸟儿再次展翅,翅膀扫过琉璃宫灯,带起的火星坠入江雾,瞬间被湿冷的空气扑灭。它的黑影穿透浓雾,朝着黄天寨的方向疾飞,翅膀划破雾气的声响,在寂静的江面上远远传开,像一道无形的引线,正牵引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
赤日王舟的楼船在暮雾中缓缓转向,船头的红日图腾穿透薄雾,如同一团燃烧的鬼火,在扬子江的水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
嘉赫按着腰间的破浪刀转身离去,刀鞘上的暹罗鳄鱼皮在雾中泛着冷光——他知道,接替贺三刀的第一战,就要借这狂热的乱局,在青岚河的血水中捞出属于红日贼的横财。
苏三娘则快步走向兵符阁,那里藏着调动凌波队的虎符,符牌上的赤日纹章在灯光下闪着嗜血的光。
唐九重新坐下,用象牙算筹在漕运图上推演着兵力部署,和田玉髓的光点在图上移动,像一颗颗即将落下的棋子。
甲板上的巡逻水手换了班次,新上岗的士兵紧了紧被雾气打湿的甲胄,望着远处模糊的江岸,隐约能听见芦苇荡里传来的夜鸟啼鸣。
他们不知道主殿内的谋划,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连江水都似乎比往日更加冰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雾中窥视着这艘浮动的王座,等待着厮杀的信号响起。
而赤日王舟的灯影里,刘性右脸的刀疤突然因笑意而扭曲,像一条刚吞了活物的毒蛇,在扬子江的暮色中,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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