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朱乾,太祖皇帝的九世孙,世袭罔替的藩王,封地蜀州。
只说他是个性情淡泊,只爱风花雪月、斗鸡走马的逍遥王爷。
这是我上任前卷宗里记录的寥寥数语。
一个逍遥王爷的小舅子,手竟然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伸进镇武司的银库?
如今看来,这逍遥名下,怕是暗流涌动。
我不动声色,将账册合上,“很好。账目清楚,心里才有底。”
我让众人继续干活,转头问周奎:“前任监正朱越大人的遗体,现今存放何处?”
周奎忙答道:“回大人,当时情况特殊,无人敢做主,一直停放在城南义庄。”
从案子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
我的眉头紧锁,“即刻安排人手,将朱监正灵柩迎回衙署设灵!”
周奎脸上再次露出难色,“大人,这,迎灵、设帐、采买香烛棺椁,处处都需要银子,衙门的公账上实在是……”
又是钱!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堵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
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
要钱没钱,库银空虚,连迎回遗骸的体面都拿不出。
要人没人,编制两百,实员不足百,其中还有不少混日子的老油条、各方塞进来的关系户。
我下令盘查武备库,结果更是令人心头火起!
制式腰刀锈迹斑斑,弓弦松弛。
尘微阵盘核心碎裂,仅剩一个能用!
就连最重要的税纹金箭,账面与实物也对不上,赫然短缺了三十余支!
若此时有战事,这点装备恐怕连一队像样的九幽教众都抵挡不住!
更要命的是,镇武司在蜀州,已彻底失去了民心。
一路行来,百姓看向我们的眼神,是畏惧、是厌恶、是疏离。
他们宁可去拜那九幽木雕,也不信任镇武司。
无根之木,无水之舟,何以立足?
这一切的困境,最终都汇聚成一个字:钱。
我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指尖触到一叠厚实的银票。
那是从黄泉使者身上搜出的五万两银票。
心念一动,敌人的钱,用来重整自己的旗鼓,倒也应景。
于是取出一万两,递给沈默:“去一趟通源钱庄。将这一万两兑成现银,充入公账应急!”
我指着银票上古怪的私人画押印记,“顺便打听一下这个印记的来历。行事机密些。”
黄泉身上带着巨款,却有着统一来源的私印银票,这绝非寻常。
这背后或许藏着九幽教的财源线索。
如今镇武司缺钱,正好拿来一用。
……
傍晚时分,唐不咸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
“老弟!家里摆好接风宴了!老太爷和我大哥都在等着,正好也细细问问你二哥的情况!”
他拉着我就想往外走。
我拱手致歉,“四哥,好意心领了。但眼下镇武司百废待兴,千头万绪都等着梳理,实在是抽不开身。烦请转告老太爷和唐大哥,待我初步理清这边事务,亲自登门拜访!”
唐不咸看我神色,知道不是虚言推脱,便也不再强求。
“成吧!公务要紧。要不我从调些人过来给你帮衬帮衬?别的没有,能打能跑腿的伙计管够!”
我心中感激,但仍婉拒了他的好意。
现在镇武司这乌烟瘴气,家丑不外扬。再说,让江湖门派来帮忙,这也不合规矩。
唐不咸闻言,也不纠缠,“行!在这蜀州地界,唐家就是你家,千万别见外!”
送走唐不咸,我转身回到签押房。
……
这一夜,镇武司衙门灯火通明。
我带着五房兄弟以及周奎等几个还算得用的老吏,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卷宗、账册和档案之中。
人员名实不符、钱财亏空巨大、库房武备废弛、积压案件如山、卷宗记录混乱……
越是梳理,问题暴露得越多,简直触目惊心!
直至深夜,才勉强理出个大致的框架,但每一个框架之下,都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不能急,饭要一口一口吃,问题也要一个一个解决。
就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夹杂着妇人的哭嚎和男子的叫骂。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
周奎急忙跑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大人,是秦主簿的家眷,纠集了一些族亲,在衙门外闹事,口口声声说要我们放人,讨个说法……”
我目光一寒,冷声道:“告诉他们,镇武司不是菜市口。有什么冤屈,明日辰时点卯之后,依律递状上来!现在,让他们立刻散去,否则以扰乱衙署论处!”
周奎连忙应声出去传话。
外面的喧闹声又持续了片刻,终究还是渐渐消散了。
……
次日一早,当我再次踏入镇武司衙门时,景象与昨日已截然不同。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落叶无踪。
周奎率领着二十几个吏员,个个衣着整齐,早已恭敬地站在院中等候。
此外,还有另外四五十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另一边,有的睡眼惺忪,有的交头接耳,神态懒散,与周奎等人形成鲜明对比。
站在那群人最前面的,是两位身着主簿官服的中年男子,孙主簿和赵主簿。
他们见到我,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大堂阶前。
“带秦威。”
很快,两名税吏将鬓发散乱的秦威拖了出来。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但看到我,眼中立刻爆发出怨毒的光芒。
“江小白!你个黄口小儿!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革我的职?我乃朝廷从六品主簿!没有总衙的命令,你无权动我!我要上告!我要……”
我不等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公文,抖开,直接扔到他面前。
“看清楚了。这是镇武司总衙昨夜下发的公文,革你职,拿你问罪,合乎法理!”
他捡起公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收拾你的东西,滚出镇武司。”
秦威瘫软在地,失魂落魄。
陈岩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提起,直接拖出大门,扔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整个过程,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尤其是那些原本懒散站着的税吏,以及孙、赵两位主簿,腰杆不自觉挺直了些。
我目光扫过全场,周奎立刻机灵的双手捧上一本崭新的花名册。
我接过,展开:“现在,开始点卯!”
“周奎!”
“到!”
“刘安!”
“到!”
……
名字一个个念下去,有人高声应答,有人低声回应。
我每念一个名字,目光便会在相应的人脸上停留一瞬。
两遍无人应答的名字,我提起朱笔,毫不留情地在其名上划下一个鲜红的叉。
最后,我念到了一个名字:“赵元辰。”
场下一片寂静。
许多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我等了三息,无人应答。
于是,朱笔再次落下,划下了同样鲜红的叉号。
“啪!”
我合上花名册,递给周奎,声音传遍整个院落:
“凡今日点卯未到者,依律,视同擅离职守。即日起,停发其一切俸禄、真气配给!何时归衙应卯,陈述情由,再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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