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走!”
谢雨辰的理智在这一刻回归,声音尖锐而凄厉,她一把抓住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胖子,用尽全力将他拽向地面那个幽深的暗格。
“是许哥!他给我们留的路!”
胖子被她一吼,浑身剧震,看着门口那个正在被活生生肢解的背影,再看看脚下那个唯一的生路,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许平升的电子眼闪过一道刺目的红光,他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他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残存的血肉手臂与金属左臂同时发力,竟硬生生将旁边一台重逾数吨的休眠培养槽从地面上连根拔起!
“为了我……活下去!!!”
一道断断续续、混杂着强烈电流音的意念,如同惊雷,直接轰入谢雨辰和胖子的脑海!
轰!!!
沉重的培养槽被他当作武器,狠狠砸向门口,暂时将蜂拥而入的机械杀手堵了回去!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许平升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冲向暗格。
他一把抓住胖子,像丢一个麻袋般,将他狠狠推进了那片黑暗。
随后,他那只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猩红电子眼,落在了谢雨辰和她怀中婴儿的身上。
那狂暴的杀意,在触及婴儿的瞬间,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停滞,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数据流,在他眼中飞速闪过。
他伸出那只布满裂痕与灼烧痕迹的金属手,以一种与他此刻形象截然不符的轻柔,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谢雨辰和婴儿一同推入暗格。
在坠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刻,谢雨辰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许平升重新转身,面向那座已经被再度撕开的金属坟墓。
他张开仅存的双臂,像一个拥抱末日的君王,迎向了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钢铁狂潮。
暗格之下,并非出口。
那是一条狭窄陡峭、完全垂直的维生管道,通往深不见底的、未知的黑暗。
冰冷的金属摩擦着肌肤,失重感攫取了心脏,耳边只剩下因急速坠落而产生的呼啸风声。
这是许平升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为他们换来的……一次坠落。
黑暗吞噬了一切。
失重感如同无形巨手,攥爆了谢雨辰的心脏。
耳边是撕裂鼓膜的尖锐风啸,混杂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悲鸣。
她死死抱着怀中婴儿,这微弱的温热是她在这无尽坠落中唯一的锚点。
许平升最后那拥抱死亡的君王姿态,已化作一道永恒的烙印,灼穿了她的视网膜,刻进了她的灵魂。
“啊啊啊啊——!”
胖子绝望的咆哮在管道中回荡,随即被狂风撕碎。
死亡的阴影正以加速度从下方扑来,冰冷而确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胖子那双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在急速掠过的管壁上捕捉到了一抹异样!
那是一捆粗大的、被遗弃的备用电缆,像一条沉睡的巨蟒,松垮地挂在支架上!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
“抓住我!”
胖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谢雨辰嘶吼。
他肥硕的身躯在狭窄空间内爆发出惊人力量,猛然一蹬对面的管壁,整个人如炮弹般横撞过去!
他的手指,在与电缆束接触的刹那,便死死扣了进去!
滋啦——!
指甲崩裂,血肉模糊,可他浑然不觉!
一股沛然巨力从电缆传来,几乎要将他的臂骨当场扯断!
胖子的眼球暴突,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疯狂扭动。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嘶吼,腰腹猛然发力,竟借助下坠的冲势,硬生生将那捆最粗壮的电缆从固定架上撕扯了下来!
金属支架断裂的刺耳悲鸣响彻管道!
他们下坠的速度,因为这股反作用力,出现了刹那的、微不足道的凝滞!
但这还不够!
胖子猩红的目光疯狂扫视着下方,他看到了!一个管道连接处的维修阀门,一道狭窄的缝隙!
就是那里!
他像一头拼尽全力的蛮牛,抱着那截沉重的电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杠杆,狠狠将电缆的断头,朝着那道缝隙猛力楔去!
“给!我!停!!!”
咔——嚓——!!!
电缆断头精准地卡入了缝隙之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变形、扭曲,与管道壁摩擦迸溅出了一长串刺目火花!
整条维生管道发出痛苦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谢雨辰和胖子被这股狂暴的缓冲力道狠狠甩向另一侧管壁,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砰!砰!
两声沉闷的巨响。
他们最终重重摔落在管道底部,砸在一堆冰冷的、不知名的金属废料之上。
世界,死寂。
只有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证明他们还活着。
胖子仰面躺着,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撕扯电缆的手,已是血肉模糊,连骨头都清晰可见。
谢雨辰的意识在剧痛中回笼,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看向怀中。
婴儿被她护得很好,只是被巨大的震动惊醒,发出了微弱而沙哑的哭声。
这哭声,是地狱中奏响的天籁。
谢雨辰颤抖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的光线比育婴区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与某种不明液体混合发酵的腐败气味。
断裂的管道随处可见,幽绿色的冷却液正从裂口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面汇成一滩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黏稠水洼。
这里,是比育婴区更加深层、更加破败的……遗弃之地。
剧痛如浪涌,一波波冲击着谢雨辰几乎散架的身体。
但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意识便被另一股更尖锐、更滚烫的情感攫住。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边悔恨与锥心刺痛的恐惧。
她的视线,穿过怀中婴儿微弱的呼吸,死死钉在了不远处那个庞大的身影上。
胖子。
谢雨辰挣扎着,用手肘和膝盖在冰冷的金属废料上爬行,每一寸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
终于,她爬到了胖子身边。
当看清那双手的瞬间,谢雨辰的呼吸彻底凝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成了碎片。
那根本不是手。
那是两团被暴力与高速摩擦彻底摧毁的血肉烂泥。
皮肤早已消失不见,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与断裂的筋腱纠缠在一起,森然的白骨穿透血肉,以一种决绝而惨烈的姿态刺向昏暗的穹顶。
几枚扭曲的金属支架碎片,还深深嵌在骨缝血肉之间,闪烁着冷酷的微光。
“呃……许……许哥……”
胖子紧闭双眼,肥硕的脸庞因失血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色,嘴唇干裂,无意识地溢出破碎的呓语。
“抓……抓紧……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雨辰的灵魂深处。
是胖子,用这双手,在死亡的镰刀下为他们撕开了一线生机。
而现在,死亡正从这双手中,一点点抽走他的生命。
不!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谢雨辰脑海中咆哮。
许平升已经死了!
我不能再让胖子也死在我面前!
绝不!
这股决绝的意志,化作了超出想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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