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在甬道里凝成冰锥，陆昭明每踏一步都踩碎满地霜晶。怀里那半块星陨玉佩烫得灼人，锈蚀的齿轮阵列随着玉佩嗡鸣缓缓转动，像沉睡千年的巨兽被血脉唤醒。
“引力又加重了。”慕青璇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天衍罗盘悬在她掌心，蛛网般的裂痕几乎要崩开——这是三日前强行推演星髓矿脉的反噬。无垢仙体把苏九娘妖丹破碎的痛楚百倍放大在她身上，冷汗早浸透了天机阁的银纹法袍。
“撑不住就抓着我。”陆昭明银瞳扫过慕青璇苍白的脸，左手指尖凝出一缕玄冰寒气。那寒气触到她腕脉时却倏地消散——他猛地想起无垢仙体最忌玄渊阁的至寒功法。
黑暗中传来苏九娘的嗤笑：“省点力气吧陆大木头！前面就是星髓矿眼，那玩意儿散发的星辰重力足够压垮金丹修士……”话音未落，九条狐尾突然炸开蓬松红光，将三人牢牢裹住。几乎同时，整条甬道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两侧齿轮轰然对撞！
“咔！”
百里惊鸿的断水剑鞘卡进齿轮缝隙，锈渣混着冰碴簌簌掉落。“三十倍重力场。”独臂剑修灌了口酒，醉眼瞥向甬道尽头，“但真正的杀招在矿眼底下。”
陆昭明银瞳骤缩。
矿眼深处悬浮着一颗棱形星髓，幽蓝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但星髓下方竟压着一具水晶棺椁，棺中女子穿着三百年前式样的天机阁道袍，面容与慕青璇有七分相似。更骇人的是棺盖上刻着两行血字：
饲道之皿 代巡天劫
九世替死 终归星核
“移花接木的替身傀儡……”慕青璇指尖掐进掌心，“难怪历代巡天使从无人活过百岁。”
“小心！”苏九娘突然厉喝。
星髓矿猛地爆出刺目光芒，重力场化作实体枷锁缠向众人。百里惊鸿的断水剑刚出鞘三寸就被压回剑鞘，陆昭明脊骨中的九曜玄骨却骤然发烫——
轰！
七道金色锁链从虚空钻出，链首竟是沙漏形状的尖锥！锁链未至，甬道两侧的齿轮已开始倒转，百里惊鸿鬓角陡然多出一缕白发。
“璇玑殿的光阴链！”慕青璇罗盘急转，“被锁住会流失百年寿元！”
陆昭明左眼银芒暴涨。
怀中断玉突然飞旋而起，玄冰血脉与九曜玄骨的力量在脊柱里轰然对撞。寒雾凝成冰龙撞向金链的刹那，他看见金链后方浮现三道身影——
居中老者额生月牙金纹，掌心托着不断翻转的沙漏（璇玑殿长老）；左侧黑袍人手持猩红骨笛，脚下影子扭曲如群蛇（血狱城执事）；右侧青年端坐轮椅，三千金针在袖中蓄势待发（晏清尘）。
“叛徒！”苏九娘狐尾卷起星陨碎矿砸向轮椅青年，“晏清尘你竟敢勾结……”
金针暴雨般射来！
百里惊鸿的酒葫芦突然炸开，酒液化作剑幕挡住金针。辛辣酒气中，他独臂按住陆昭明肩膀：“璇玑殿的沙漏需三息蓄力，破局关键在血狱城的笛子！”
陆昭明已听不见声音。
当第二条光阴链刺向慕青璇心口时，九曜玄骨突然在他脊梁上灼烧出北斗星图。星图亮起的刹那，整座星髓矿眼的引力场竟被他强行抽离！
“逆星诀？！”璇玑殿长老的金纹猛然黯淡，“不可能！未渡雷灾的修士用此术必遭……”
天罚二字未出，深渊顶部已传来滚滚雷声。
“用天劫当武器？你小子比老子还疯！”百里惊鸿大笑着劈碎一道金链，断水剑锋却被时光之力蚀出锈痕。黑袍人的骨笛在此刻吹响，笛声钻入耳膜的瞬间，陆昭明眼前陡然血红——
寒江冰裂的幻象吞噬了视野。
他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被塞进冰窟，女人脖颈处晃着半块星陨玉佩，血从她心口漫出，融化了千年玄冰……
“噬心蛊的笛音会唤醒心魔！”慕青璇的罗盘炸开无数卦象，一口血喷在卦象上，“昭明，守神归元！”
陆昭明却彻底坠入幻境。
血雾中有女子在哭喊，声音像隔着水幕般模糊：“……取走他的骨……否则殷家全族都要给牧神者陪葬……”他拼命想看清女人的脸，九曜玄骨却在此刻发出碎裂声！
现实与幻境的重叠处，晏清尘的轮椅碾过满地冰晶。
“很痛苦吧？”医仙的金针悬在陆昭明天灵盖三寸，“当年你母亲剖开自己脊骨时，也是这般痛。”
星陨玉佩突然爆出炽白强光！
陆昭明左眼的银瞳深处浮起龙形血纹，玄冰之力裹着魔龙疯血贯入断玉。玉佩碎成齑粉的刹那，一条冰霜与熔岩交织的应龙虚影盘绕矿眼，重力场在龙吟中彻底崩碎！
“玄渊饲龙秘法？！”血狱城执事的骨笛咔嚓断裂，“他和魔龙敖烬……”
龙影扫尾击飞金针阵列，晏清尘的轮椅四分五裂。青年咳着血摔进水晶棺椁旁，掌心却按上棺中替身的眉心：“可惜……只差一步就能取出你的玄骨……”
雷劫撕开深渊岩层时，陆昭明正掐着晏清尘的脖子将他掼在棺椁上。
“我母亲是谁？”九曜玄骨透出他后背皮肤，星辰纹路灼得晏清尘衣袍焦黑，“二十年前玄渊阁灭门，天机阁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轮椅青年突然笑起来。
他染血的手指在棺盖上划出一道符咒，慕青璇怀里的天衍罗盘骤然飞向水晶棺！当罗盘嵌进棺中女子胸口时，整具棺椁化作流光没入慕青璇眉心。
“不——”
陆昭明的嘶吼被雷声淹没。慕青璇眉心血光流转，皮肤下浮现冰裂纹般的傀儡丝。她踉跄跪地，喉间发出非人的机械音：“替身……傀儡……归位……”
“看见了吗陆昭明？”晏清尘在雷光中张开双臂，“你护不住任何人，就像当年护不住你娘！”
第一道天雷劈落的瞬间，往生当铺的青铜灯影在虚空闪现。
镜琉璃的分身从灯影里踏出，半张水晶面颊映着雷光：“典当三日记忆，可暂封她体内傀儡丝。”女人指尖点向慕青璇心口，“但要当铺出手镇压天劫，需付更大的代价。”
“你要什么？”陆昭明将昏迷的慕青璇护在玄冰结界下。
镜琉璃的视线落在他脊骨上。
“你觉醒的第三颗玄骨——天枢星骨。”
百里惊鸿的剑啸破空而来：“别信她！往生当铺专吞修士命格！”
第二道天雷将深渊照成白昼。陆昭明看见雷光中的慕青璇在抽搐，傀儡丝已爬满她脖颈。他反手抠进自己后背，染血的指节抓住一节玉色脊骨。
“成交。”
镜琉璃接过星骨时，整座深渊响起齿轮咬合的轰鸣。
生锈的机械巨臂从岩壁伸出，竟将劈落的雷劫捏成电浆！陆昭明在剧痛中昏沉抬头，看见穹顶岩层剥落后露出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天然岩壁！
青铜铸造的穹顶刻满星图，齿轮阵列在电流中复活，而星髓矿眼正是巨型机械的心脏。更骇人的是机械核心处坐着具水晶骷髅，骷髅掌中捧着卷玉册残篇，封面赫然是《太初玉册·造物篇》！
“星陨深渊……是上古机械文明的诛仙兵器？”苏九娘狐尾卷住失控的百里惊鸿。独臂剑修正死死盯着骷髅颈间的剑坠——那分明是他师尊的遗物！
“答对了。”镜琉璃将天枢星骨按进自己心口，“可惜你们没命带走它。”
她身影消散的刹那，机械穹顶射出万千青铜锁链。血狱城执事刚跃起就被锁链贯穿胸膛，璇玑殿长老的沙漏在锁链绞杀中爆成金沙。
晏清尘拖着残躯爬向水晶骷髅。
“牧神者……永生……”他狂笑着撕开《造物篇》，书页却化作飞灰。粉尘中有女子虚影浮现，轻轻抱住濒死的医仙。
陆昭明如遭雷击。
那虚影的眉眼……竟与寒江幻境中剖骨的女人一模一样！
“娘？！”
雷火吞没了嘶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陆昭明看见慕青璇睁开了眼。她瞳孔深处流转着青铜齿轮的冷光，手中天衍罗盘刺向自己心口——
那是傀儡丝失控的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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