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观察哨打出旗语,三门步兵炮的炮手推弹入膛,确认射击诸元后,主炮手一手牵炮绳一手握电话听筒等候命令。最后确认好打击目标,步炮连指挥员把头从在炮位观测镜前挪开,嘴对着电话筒大吼:“4号目标,瞬发引信,开炮!”
令旗干脆有力划下,三发炮弹稍有间隔相继呼啸出膛。
炮兵的训练还得加强,各炮炮手操作熟练程度不一,只拽拉火绳一个战术动作,最差的比最好的迟了整整1秒。洪刘暗自摇头:“这些娇生惯养的蠢货,啥时能长进些哦!不成,等回了辽阳得跟老阎说说,必须把炮兵训练强度提一提,别再丢人现眼才好!”
与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王公重臣们不一样,别人面向前方鞑子军方向看热闹。唯独有卢象升者面向后方己方炮阵地,盯着炮兵全神贯注看,他这副认真好学的态度让洪刘对其有所关注。此人面色白皙,身材清瘦,进士出身却弃文从武,在一众内地官员中殊为难得,令洪刘十分欣赏。
“如何才三响?”
卢象升未敢声张,此言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洪刘不光听到了,还特意走过来做解释:“我军装备的步兵炮属小口径炮,可直瞄,像打枪一样对准了打。现在则是视距外打击,我部事先已经标定好炮击区域,按照确定好的射击诸元发炮,这先发的三响叫做基准炮试射,用作弹着点校准。其实可以取消试射的。卢大人,也不瞒您说,就我带来的这些个炮兵,技战术能力和训练水平很不够,不打校准弹的话生怕让敌人只听个响,还以为咱在点炮仗欢迎他们呢,哈哈哈---”
洪刘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让卢象升里雾里。甚么‘基准炮、弹着点、射击诸元’,洪政委,您能否用人民群众听得懂的语言好好说几句人话呢。
好在卢象升悟性高,更感激洪刘自曝家丑,他点头称是道:“卢某明白,此一招投石问路。”心中则对梁山军生出无限敬意来:梁山军敢说自家炮兵不顶用,这自嘲便是自负,没有十足自负焉敢自嘲。
设定好的4号目标为永通桥头的河神庙,弹着点果然偏了,一发落在通惠河中激起几米高的烂泥花,两发落在河对岸,没伤着鞑子半根毛。但高爆弹炸出的巨响把战马给吓着了,鞑子军费了好些力气才约束好混乱,3000后金骑兵整队三个冲击方阵,便要如乌云摧城般压过通惠河去。
观察哨打来旗语传递出修正数据,这数据好比是老师用红笔在考卷上批的分数--零分,零分下面双划线再加一个惊叹号。炮连长涨红了脸,额头上冒着汗,眼睛迅速扫过摊在面前的函数表,“各炮注意,4号目标,表尺+贰洞拐,向左洞洞玖,高低+幺,瞬发引信,全连高爆弹8发急速射!”
令旗手挥旗指向30门迫击炮阵地,各班组主炮手握在手中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命令:“各炮注意,对4号、3号目标覆盖射击。”
卢象升觉得步兵炮对炮手要求高,操作程序繁琐,打上一炮得忙乎半天。对比之下迫击炮打出去的炮弹连绵不绝,更入得了自己的法眼,由此,他对迫击炮的好感也是连绵不绝,于是下到迫炮阵地观摩参观。未曾想等他到了炮阵地,刚才还响成一片的迫击炮此刻却集体哑火了,只见一圈顶着钢盔的脑袋们为了个布袋子正在商量,不,在吵架呢!听了一会儿,卢象升大概猜了个三五分。
原来迫炮阵地停止射击是因为鞑子遭到炮击后大部快速前突,目标的标号发生改变,并由此带来一个问题:发射药包究竟还是沿用4号还是3号缠药。
看到炮手们手里捧着的迫击炮弹尾翼上部缠着的一圈白色药包,卢象升立刻明白到原来迫击炮弹想要打得远还得缠上附加发射药包。梁山军迫炮手争论的焦点是调低射角沿用4号药包,还是射击诸元不变改用3号药包?两派裁决不下争论不休。
我这门外汉一听就明白了:用4号大药包,弹道抛物线高炮弹飞行时间长。用3号则弹道低留给敌人反应的时间少,对敌杀伤效果会更好。如此浅显之事还需争论!?卢象升可就忍不住了,“3号,用3号!鞑子这会儿的功夫不定又前出半拉地了哦!”完了手也不闲着,忍不住伸手去掂迫击炮份量,一搭一提,把炮身带炮架连着座钣整个给提溜起来。
“你干什么呢!你这一动,老子又得重新调校。”
“抱歉抱歉,某只道这炮百斤重不会松动,方才出手力道用大了。”
“走开,别在这碍手碍脚。”炮手骂完,又现一个惊讶,“我说你这小身板,看上去文弱力气倒是不小。”
那是,老子80斤的厚背大砍刀随便舞。你小子动嘴不动手,若是出手相向,卢某定将你举起来扔出七丈八尺远去。他心中暗自道:“看来洪政委说自家炮兵技战术能力不敢恭维绝非自谦,这群迫击炮兵也真是够可以的,不明白人做明白事,自然还是个不明白!”
前边半里远处便是永通桥,桥头破败的河神庙竖着半截旗杆子。岳托吩咐身边亲兵把河神庙做个行辕,到庙里将歇片刻。
忽几声巨响,震得耳朵嘤嘤作响,如同耳管里有兵刃相交一般,接着烫脸的热风迎面刮来,一团团并不耀眼的火花瞬间亮起,再陷入黑烟之中。只见一个分得拨什库仿佛被人硬生生在背后扯了一把,从马上飞将出去。再看身边的德格类正拼命控着受惊的坐骑。岳托感觉身体在往后倒,原来是自己的坐骑也受了惊正扬前蹄站起。岳托踏实马镫离鞍站起控住战马,他明白这定是对岸明军的打的开花弹。只是,平坦之地一览无余,却不曾见有明军炮阵,炮能那么远就打来了?什么炮能打十里地?
岳托再没有机会来思考火炮射程问题,他的战马被炮弹冲击波激荡而起的一柄断刀偏巧不巧扎进马脖子,马匹踉跄几步跌倒,将岳托摔于马下。可怜那小岳岳手臂负伤一时无法从马腹下脱身,浓烈烟尘中,炮弹轰鸣中,主帅无有光环护体,被不辨方向和脚下的马蹄及战靴一遍遍踩踏,踩得甲胄剥落、踩得面目全非。
德格类比侄子岳托多活了十几分钟,他的一条腿被弹片自胯部以下削掉。他翻身摔倒在地,艰难地低头看自己下盘,但见随着每次心脏跳动,断口处鲜血便喷注而出,将一根根的白筋冲得挺直。又见三五成群的奴才们挺枪举刀蹒跚向前杀去,德格类虚弱的喊声只有自己能听到:“蠢才,休要再去冲杀,赶紧追上大营禀报大汗,让大汗千万提防。”---那十几分钟的阳寿活得非常痛苦,德格类眼看着自己鲜血将尽未尽,艰难而又不舍地闭了眼。
遭炮击之后鞑子军不退反进。八发急速射打完,依照观察哨给出的修正,全部42门火炮压低炮口进行第二轮炮击,对后金军实施歼灭射击。所谓歼灭射击就是无固定打击目标,对标定的3号、4号区域实施全火力覆盖。后金军中腾起厚重的烟尘,把地面上的一切笼罩其中。烟尘太浓太厚遮蔽了视线,根本无从评判炮击效果。炮兵只管按照战术条例有条不紊地开栓、退壳,装弹、闭栓,拉火。比起步兵炮开上一炮得忙乎半天,迫炮炮手们轻松惬意很多,只管把迫击炮弹一发发往昂着的炮管里塞,转身捂住耳朵弯腰拿炮弹,转身把炮弹往炮管里塞,‘嗵’地打出八里地去。
炮兵们不去关心战况战果,关心也白搭。
除了爆炸的硝烟和滚滚红尘,其他啥都看不到,鞑子四分五裂被炸上天的可爱场景无缘得见。
除了炮弹出膛的轰鸣和爆炸声,其他声响啥都听不到,战马哀鸣和建奴惨叫的美妙音符无从入耳。
一个步兵炮炮手拍掉手上黑色的药渣和黄色的尘土,摸出香烟在滚烫的炮筒上点燃,深吸一口。炮阵地同样笼罩在厚厚尘土中,旁有战友好心提醒,“你这儿不是抽烟,在吸尘呢。”
那炮手揩了把黑乎乎沾满土的鼻涕说道:“犯瘾了。今儿…今天没风,烟尘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转头对战友解释:“一时半会拗口,一时半会儿才顺溜哩。我这不算学鞑子的儿化音吧!”
雄壮的火炮大合唱逐渐稀稀拉拉,最后归于平静。
高塔上的大明观摩团兴致索然,眼前滚滚红尘别无他物,耳朵震得奇痒无比,身上灰蒙蒙一层不见衣衫本色。观了个寂寞,看了个回响。站了半天竟是梁山军的炮兵在唱独角戏。
此,史上最犀利的炮轰。此,世上最无聊的阵仗。
成国公把诗句信手拈来:“金兵河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杀气片刻作阵云,绝域苍茫更何有。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有人喊:“国公爷菩萨心肠,见不得鞑子血染通惠河。”
朱纯臣道:“厚尘蒙心,引用错了。待老夫下到地面将口鼻洗干净了再想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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