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明州这座北方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市委大院里比往日清静了许多,不少干部已经提前开始安排休假,准备过年。
郑仪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郑仪放下手中的一份年终总结报告,抬头看向门口。
周扬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秘书长,这是组织部送来的明年换届工作初步摸底情况的汇总,孙部长请您过目。”
“放这儿吧。”
郑仪指了指桌面。
周扬放下文件夹,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了看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提醒:
“秘书长,雪好像下大了,您下午去省委党校参加那个理论研讨会,要不要把时间稍微提前一点?怕路上不好走。”
郑仪闻言,也转头看向窗外。
雪花纷纷扬扬,确实比刚才密集了些。
他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用,按原计划。这种天气,路上反而不会太堵。”
“好的。”
周扬点头,准备退出去。
“周扬。”
郑仪忽然叫住他。
“你准备一下,下午跟我一起去。”
周扬愣了一下。
省委党校的理论研讨会,规格不低,但通常是领导独自参加,秘书一般是在外面等候。
秘书长特意点名让他跟着进去?
“是,秘书长。”
周扬没有多问,立刻应承下来。
他心里明白,秘书长让他跟着,绝不仅仅是充当跟班那么简单。
很可能……与下午将会出现在会场的某个人有关。
下午两点半,黑色的奥迪A6碾过已经开始积雪的路面,平稳地驶向位于城西的省委党校。
车内,郑仪闭目养神。
车子驶入省委党校庄严肃穆的大门,在一栋苏式风格的办公楼前停下。
研讨会的地点安排在二楼的阶梯教室。
郑仪和周扬下车,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进大楼。
楼道里暖气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已经有不少来自省市各单位的领导干部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
郑仪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近段时间,郑仪在明州乃至全省的“知名度”和“分量”,已然不同往日。
许多人主动上前打招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恭敬和讨好。
郑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一颔首回应,脚步却并未停留,径直走向阶梯教室。
周扬紧跟在他身后,目光快速扫过人群。
他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教室靠窗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刘卫东。
刘卫东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正看得入神,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深灰色夹克,看上去更加低调朴素。
郑仪也看到了刘卫东。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先和几位熟悉的厅级干部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才仿佛不经意般,朝着那个角落踱步过去。
“刘书记,这么早就到了?”
郑仪的声音温和,打破了刘卫东周围的宁静。
刘卫东仿佛刚从书中的世界被唤醒,他抬起头,看到郑仪,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惯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
“郑秘书长?你也来了?是啊,年纪大了,习惯早点到,找个清静地方看看书。”
他合上书,书的封面是《资治通鉴》(第二十卷)。
郑仪的目光在那本书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在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刘书记真是好学不倦,让人佩服。”
郑仪笑道。
“哪里哪里,消磨时间而已。”
刘卫东摆摆手,语气谦和。
“倒是郑秘书长你,年轻有为,最近明州在你的主导下,气象一新,省委都高度肯定,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既欣慰又惭愧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圆滑,既捧了郑仪,又巧妙地把自己放在了“老家伙”、“旁观者”的位置上。
郑仪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容不变。
“刘书记过奖了。明州能有今天的局面,离不开邹书记的掌舵,也离不开像您这样的老领导坐镇支持。我不过是做了些分内工作。”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看似和谐,实则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和意图。
研讨会很快开始了。
主讲人是省里一位知名的理论专家,讲的题目是“新时代背景下领导干部的担当与作为”。
内容很精彩,引经据典,结合实际,台下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但郑仪和刘卫东,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
讲座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结束后,与会者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郑仪也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对刘卫东发出了邀请:
“刘书记,时间还早,雪也停了。党校后面有个小梅园,听说腊梅开得正好,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走走?透透气。”
刘卫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来了。
他脸上露出欣然之色。
“好啊!早就听说党校的梅园是省城一景,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今天正好沾秘书长的光。”
两人并肩走出阶梯教室,朝着办公楼后面的梅园走去。
雪后的梅园,静谧无人。
枝头的积雪尚未融化,衬得那点点鹅黄色的腊梅花更加娇艳醒目,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寒香。
郑仪和刘卫东沿着覆雪的小径缓缓而行。
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走了一段,郑仪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一株形态古拙、花开正盛的老梅树,仿佛在欣赏它的风骨。
刘卫东也停下脚步,站在他身旁,目光同样落在梅花上,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郑仪忽然低声吟诵了一句古诗,语气带着些许感慨。
“刘书记,您说,这梅花,之所以能傲雪绽放,香沁寒冬,是不是正因为经历了之前的酷暑和严霜的磨砺?”
刘卫东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
“秘书长说得有理。不过,梅花虽好,也需要合适的土壤和气候。若是种在温室里,虽然也能开花,恐怕就少了这份凌寒独自开的傲骨和香气了。”
他这话,看似在说花,实则暗有所指。
是在暗示郑仪如今的“成功”,也离不开明州这块“土壤”和省委提供的“气候”支持。
甚至可能暗指,如果没有之前的“四海乱局”和邹侠的“放权”,郑仪未必能有如此大的施展空间。
郑仪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机锋?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刘卫东。
“刘书记高见。土壤和气候确实重要。但同样的土壤和气候,不同的园丁,种出的花也未必相同。”
“有的园丁,只求花开一时,艳丽夺目,却不管根基是否扎实,能否经得起风雨。”
“而有的园丁,则愿意耐着性子,深耕细作,哪怕前期看不到花,也要先改良土壤,修枝剪叶,为的是将来能开出更持久、更健康的花朵。”
刘卫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听懂了郑仪的潜台词。
郑仪是在表明,他追求的不是一时的“政绩”和“艳丽”,而是明州长远的、健康的、可持续的发展。
而这,必然要触及更深层次的问题,包括……干部队伍的结构。
雪花不知何时又悄悄飘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肩头和发梢。
刘卫东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拂去肩头的落雪,动作从容不迫。
“秘书长志向高远,令人敬佩。”
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温和,甚至带着几分长辈般的赞许。
“明州这块地,确实是块硬骨头,土质板结,杂草丛生,是需要一个敢下狠手、也能下狠手的园丁,来好好整治整治了。”
他这话,几乎是默认了郑仪之前的“深耕细作”论。
郑仪心头微动,知道刘卫东开始松口了。
但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卫东,等待他开出条件。
刘卫东踱了两步,走到那株老梅树下,伸手轻轻触碰着一朵半开的腊梅,仿佛在感受那花瓣的冰凉与柔软。
“我啊,在明州待了大半辈子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感慨。
“见过太多人,经过太多事。斗来斗去,争来争去,有时候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郑仪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感慨。
“郑秘书长,说句实在话。”
“副书记这个位置,给你坐,也不是不可以。”
他顿了顿,观察着郑仪的反应。
郑仪脸上依旧平静。
刘卫东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却也更加……意味深长。
“我在明州够久了,斗倒了无数的人,靠的也不是副书记这个身份。”
“说白了,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早就是个虚名了。”
“而且,我也够老了,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占着茅坑不拉屎,也没意思。”
他摊了摊手,一副“我看得很开”的样子。
“你呢,年轻,有冲劲,有省里推动,必然是有更大的手段和抱负。这个舞台,给你,或许更能发挥作用。”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几乎是将副书记的位置“拱手相让”。
但郑仪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刘卫东这种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静静地等着。
果然,刘卫东话锋一转,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里,掺入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使坏”的得意。
“只不过……”
他拉长了语调,像是一只老猫,在逗弄着爪下的老鼠。
“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你这个年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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