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把钝刀,轻轻划过韩牧野的心口。他眼前立刻浮现出三个孩子的模样:长子陌儿今年八岁,性子沉稳得像个小大人;次子睿儿三岁,调皮捣蛋却最是机灵;幼女宁儿也是三岁,粉雕玉琢的一团,笑起来两个酒窝...
\"我也想念得紧。\"他声音微哑,\"自去年我们离开,已近一年未见。如今凉州局势渐稳,是时候接他们回来了。\"
苏月禾眼中泛起泪光:\"我已让木头跟漕帮的船回去接了,算日子,再有个把月就能到。\"
\"木头办事稳妥。\"韩牧野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对了,这几日你抽空去看看宅子。既然决定在凉州长住,总该置办些产业。我看城西那块地不错,离总号近,环境也清静。\"
苏月禾擦了擦眼角,笑道:\"我正想说这个。前日与丽娘姐、青霜师妹闲话,她们也有此意。三家比邻而居,彼此有个照应,孩子们也能一处玩耍。\"
\"甚好。\"韩牧野抚摸着她的发丝,\"明日我去见那位故人,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便回。你在家...\"
\"我晓得。\"苏月禾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这是我新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
韩牧野接过荷包,只觉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除了一张黄符,还有一小包药粉。
\"止血散,比官药局的灵验。\"苏月禾轻声道,\"路上小心。\"
次日拂晓,韩牧野便轻装出发。
他换了一身普通的商旅装束,背负长条包袱,腰悬水囊,骑着一匹不起眼的黄骠马,独自出了凉州北门。
晨雾未散,官道上行人稀少。韩牧野策马缓行,脑海中盘算着此行的计划。
他要见的人,姓沈名沧,字静渊,曾是北疆军中赫赫有名的\"铁面判官\",官至五品游骑将军。
几年前因一场冤案被削职为民,如今隐居在凉州以北二百里的黑水峪,靠打猎采药为生。
此人精通兵法,尤其擅长山地作战与小股部队调度,正是镖局急需的将才。
更重要的是,他在军中人脉极广,与各地边军将领都有交情,若能请他出山坐镇镖局,将来行走各地关卡,必能省去许多麻烦。
但沈沧性格孤傲,当年蒙冤后更是心灰意冷,要说服他并非易事。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韩牧野警觉地回头,只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身形魁梧,光头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五哥?\"韩牧野愕然。
王五转眼已到近前,勒住缰绳,那匹高大的黑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稳稳停住。
\"老韩!\"王五喘着粗气,铜铃眼中满是焦急,\"出事了!\"
韩牧野心头一紧:\"何事?\"
王五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木头在潼关遇袭,漕帮的船被扣了!\"
\"什么?\"韩牧野一把夺过信笺,快速浏览。信是漕帮一位香主写的,说三日前他们的船队在潼关被官府以\"私运禁物\"为由扣押,木头为护孩子们,与官差起了冲突,如今下落不明,三个孩子也被带走。
韩牧野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发黑。他死死攥着信纸,指节泛白,声音却异常平静:\"谁干的?\"
\"信上说,是潼关守备亲自下的令。\"王五咬牙切齿,\"狗娘养的赵德昌!这厮当年在军中就与你不对付,如今竟拿孩子撒气!\"
韩牧野眼中寒光闪烁。赵德昌,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当年在军中,此人贪生怕死,因临阵退缩被他当众鞭笞,从此结下梁子。没想到如今竟成了潼关守备,还对他的孩子下手!
\"回凉州。\"韩牧野猛地调转马头,\"召集人手,我要亲自去潼关要人!\"
王五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老韩!冷静!赵德昌这摆明了是设局引你上钩!潼关是什么地方?重兵把守的咽喉要道!你带人硬闯,正中他下怀!\"
韩牧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一想到三个年幼的孩子落入仇人之手,心如刀绞。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依你之见?\"
王五压低声音:\"宇文已经动用了玄机阁的关系,查到一个消息——赵德昌背后有人,是京里的。\"
韩牧野瞳孔微缩:\"京里?\"
\"对。\"王五点头,\"据说是一位大人物看上了咱们长风镖局的谋划,想分一杯羹。赵德昌不过是条咬人的狗。\"
韩牧野冷笑一声:\"好一个'分一杯羹'!拿我孩儿做要挟,这是要逼我低头啊。\"
\"宇文的意思,此事需从长计议。\"王五道,\"他已派人快马加鞭去潼关打探消息,咱们先回凉州,从长计议。\"
韩牧野望着潼关方向,眼中风云变幻。良久,他缓缓摇头:\"不,计划不变。我去黑水峪找沈沧,再派人传信给逍遥王。\"
\"孩子们...\"
\"赵德昌要的是我低头,不是孩子们的命。\"韩牧野声音冰冷,\"在他达到目的前,孩子们反而安全。况且...\"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我此刻自乱阵脚,正中敌人下怀。镖局之事关乎数百人生计,不能因我一家之事而废。\"
王五张口欲言,却被韩牧野抬手制止:\"五哥,你立刻回凉州,告诉宇文,按原计划筹备镖局开张事宜。另外,让玄机阁全力打探孩子们的下落,但不要轻举妄动。我速去速回,最迟五日必返。\"
王五见他心意已决,只得重重点头:\"好!老韩,你放心去,凉州有我和宇文坐镇。孩子们...一定会平安的!\"
韩牧野不再多言,一夹马腹,黄骠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晨光中,他的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又决绝无比。
王五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狗日的赵德昌!老子早晚剁了你喂狗!\"骂完,也调转马头,朝凉州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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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黑水峪。
这是一处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幽深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一条湍急的溪流奔腾而过,水声轰鸣。
韩牧野牵着马,沿着陡峭的山路艰难前行。连日奔波,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群落出现在视野中,屋前开辟了几块整齐的菜畦,几只山鸡在篱笆内悠闲踱步。
韩牧野刚走近,暗处突然闪出两个精壮汉子,手持猎叉,警惕地盯着他:\"站住!什么人?\"
\"凉州韩牧野,特来拜访沈将军。\"韩牧野抱拳行礼。
\"这里没有什么将军!\"其中一个疤脸汉子冷声道,\"快走!否则...\"
\"否则如何?\"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他一身粗布短打,脚踩草鞋,看似寻常山民,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和挺直的腰背,却透露出不凡的气度。
韩牧野眼前一亮,上前两步,郑重行礼:\"沈将军,别来无恙。\"
沈沧打量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忽然笑了:\"韩牧野?当年鹰扬卫的'铁鹰'总教头?没想到韩教头还活着?\"
韩牧野摇头:\"多年未见,沈将军可好?韩某此来,是为私事相求。\"
沈沧挑了挑眉,转身进屋:\"进来吧。山野之地,没什么好招待的。\"
木屋内陈设简陋但整洁,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几把猎弓,角落里堆着些草药。沈沧给韩牧野倒了碗山泉水,直接问道:\"什么事?\"
韩牧野也不绕弯子,将长风镖局的谋划和眼下的困境一一道来,最后说到孩子们被扣之事时,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沈沧静静听完,忽然道:\"你可知赵德昌背后是谁?\"
韩牧野心头一跳:\"将军知道?\"
\"猜的。\"沈沧冷笑一声,\"如今朝中盯着西北商路的人不少,但敢如此明目张胆下手的,无非那么几个。最有可能的,是新任的兵部侍郎杜如晦。\"
\"杜如晦?\"韩牧野皱眉,\"我与他素无交集...\"
\"你与他没有,但逍遥王有。\"沈沧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杜如晦是太子的心腹,而太子与逍遥王...呵呵,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必我多说吧?\"
韩牧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是卷入了皇子间的权力争斗!难怪赵德昌敢如此肆无忌惮。
\"多谢将军指点。\"他诚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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