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驿馆,东厢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腥,混着劣质熏香和灰尘的气息,死死堵在人的口鼻之间。
那气味名为“千里醉”,是赵德昌命人点的,为的就是让里面的人昏沉无力。
可此刻,这甜腻的烟雾似乎也压不住另一种更刺鼻的味道——铁锈般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却像冰冷的蛇,缠绕在每一寸角落里。
东厢房角落,两张破旧的草席紧挨着。八岁的韩陌,小小的身子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单薄的肩膀努力撑开,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死死挡在身后两个更小的身影前。
他左臂撑在地上,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右臂却以一种令人心惊的、极不自然的姿态软软垂落,小臂中间明显凹下去一块,肿胀的皮肉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甚至隐隐透着黑。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处重伤,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角全是细密的冷汗,顺着脏污的小脸淌下来,在灰扑扑的地上砸出小小的深色印记。
他死死咬着下唇,嘴唇早已被咬破,渗出血丝,却硬是一声痛哼也不肯泄出。
他身后,三岁的双胞胎睿儿和宁儿紧紧蜷缩在一起,像两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宁儿小小的手死死揪着哥哥后背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单衣,小脸埋在哥哥瘦弱的脊背上,无声地颤抖,泪水浸湿了哥哥的衣服。
“哥哥……”睿儿则睁着一双盛满了巨大恐惧的黑眼睛,死死盯着哥哥那条扭曲的手臂,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抽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呜咽。
死寂。只有窗外远处偶尔传来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靴底踏过石板路面的“咔哒”声,像鼓点敲在人心上。
每一次脚步声临近,陌儿那本就绷紧的身体就更加僵硬一分,眼神锐利如受伤小狼,死死盯住房门,用尽全身力气把身后的弟妹再往后挡一挡。
宁儿感觉到哥哥身体的紧绷,揪着衣服的小手抓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去。
睿儿终于忍不住,一声极轻、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溢了出来:“哥…哥哥…”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陌儿猛地一震,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嘘…睿儿不怕…哥哥在…别出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痛苦。
他左臂支撑身体的肌肉在微微痉挛,那条伤臂垂着,痛楚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遍遍冲击着他幼小的神经。
他咬紧牙关,把所有的痛呼都狠狠咽回肚子里,只余下粗重而滚烫的喘息。
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半个时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霉烂稻草和废弃杂物的所在,那被厚厚灰尘覆盖的墙壁,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若非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方向,几乎无法察觉。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规律的、带着某种节奏的震动。
陌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是巡逻兵!是更隐秘、更危险的东西!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不顾右臂那撕裂般的剧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用身体完全覆压在了弟弟妹妹身上,像一张绝望的盾牌,将他们死死护在自己单薄的身躯之下。
他左臂死死撑地,脖颈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惊惧和决绝而瞪得溜圆,死死盯住那面震动的墙壁,喉咙里发出野兽护崽般的、低沉的“呜呜”声,充满了警告和拼死一搏的凶狠。
“喀…嗒…”
一声极轻微的机械弹响,清晰得如同在死寂中敲响的丧钟。
那面布满灰尘的墙壁,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窄缝!一股阴冷、带着土腥气的风瞬间涌入甜腻污浊的室内。
缝隙后,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陌儿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恐惧像冰水淹没了他,但护住弟妹的姿势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准备迎接黑暗中可能扑出的任何利爪獠牙。
黑暗中,先是一只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拨开滑开的暗门。
紧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室内。动作快得几乎没有带起一丝风。
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深水,冰冷锐利,瞬间扫过整个房间。
当目光触及角落里那个用身体死死护着弟妹、右臂扭曲变形、浑身颤抖却眼神凶狠如小兽的男孩时,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
时间,在那一刻凝滞。
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锁在陌儿那条扭曲肿胀的右臂上,瞳孔深处,是瞬间炸开的、无法置信的剧痛。
下一刻,那锐利的眼神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片汹涌的、滚烫的赤红淹没。黑巾上方露出的肌肤,刹那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如纸。
“陌儿…” 一声颤抖到几乎不成调的呼唤,破碎地从蒙面巾后逸出。那声音里蕴藏着天崩地裂般的惊痛和急切,是刻入骨髓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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