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的春风,似乎格外眷顾汴梁城。
腊月未尽,街巷间已迫不及待地悬起彩灯,扎起鳌山。
朱雀门外,金明池畔,琼林苑中,处处张灯结彩,人潮涌动。
靖康四年的阴霾仿佛被这满城华彩彻底驱散,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硝烟、屠苏酒香与一种劫后余生、大胜在望的喧嚣喜气。
这份喧嚣的顶点,在正月初五那日,被一道来自万里之外的八百里加急捷报,推向了沸腾的顶峰!
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飞越千山万水,带着南疆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重重砸落在紫宸殿的御案之上!
殿内,正为新春及新添皇子公主(一子一女龙凤胎)而志得意满的赵桓,展开那卷染着风尘的明黄奏疏,只扫了一眼,便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脸上瞬间涌起狂喜的红潮,连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好!好!好一个岳鹏举!
好一个陈元晦!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
捷报内容如同惊雷,在死寂片刻后引爆了朝堂:
“臣岳飞顿首百拜!靖康四年腊月廿三,破谅山天险;腊月廿九,兵临升龙府,敌酋李乾德弃城鼠窜;靖康五年正月初三,于清化郡断蟒喉峡谷设伏,会同水师提举张猛部,海陆合击,全歼交趾禁卫主力!生擒伪帝李乾德及宗室百官!李氏伪朝,崩!”
“初五日,扶其宗室降臣李阳焕,签《归附誓表》,永为大宋藩篱!割永安州(海防)为军港,岁贡金十万两、米三十万石、铜五十万斤、苏木万斤、象牙千对……”
“缴获伪朝国库:黄金二十万两!精铜五十万斤!奇珍异宝无算!足偿朝廷债券本息有余!另得仓廪粮秣三十万石,解我军燃眉之急!”
“自邕州出师至俘获伪帝,计三十日整!赖陛下洪福,枢相庙算,将士用命,幸不辱命!”
三十日!仅仅三十日!
从邕州誓师到生擒敌酋,踏破一国!
这速度,这战果,莫说本朝,便是放眼汉唐,亦属罕见!
殿内群臣,无论先前如何攻讦陈太初“穷兵黩武”,此刻皆被这煌煌武功震得哑口无言!
御史们张着嘴,参劾的奏章还揣在袖中,此刻却如同烫手的烙铁,烧得他们面皮发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枢相陈太初立于班首,面色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澜。
他目光扫过御座上激动得微微颤抖的赵桓,心中却无半分松懈——岳飞这把刀,果然没让他失望!
安南这根扎在南疆的毒刺,终于被连根拔起!
大理铜矿的后顾之忧,烟消云散!那二十万两黄金、五十万斤精铜,更是及时雨,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填平债券的窟窿!
“传旨!昭告天下!大宋天兵,一月荡平安南!俘其伪帝,定其藩篱!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赵桓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着礼部、光禄寺,即刻筹备大酺!朕要与汴梁万民,同庆此不世之功!”
汴梁城彻底沸腾了!
捷报被誊抄张贴于宣德楼前,万人空巷!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酒楼茶肆高挂“贺岳帅南征凯旋”的彩幡,说书人唾沫横飞地演绎着“岳武穆三十日擒伪帝”的神话!
连深闺中的女子,也悄悄将新剪的“岳”字窗花贴在菱花镜旁。
陈太初的“穷兵黩武”,瞬间变成了“高瞻远瞩”、“神机妙算”!
那曾经被攻讦的“债券”,如今成了人人争抢的“聚宝盆”,市价一日三涨!
帝国的信用,在血与火的胜利和真金白银的回报中,被推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然而,万里之外的升龙府(河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虽已更名为“安南都护府”,升龙城高大的城墙依旧矗立,只是城头飘扬的已是大宋的赤底金龙旗。
城内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焦糊味与血腥气,街巷冷清,偶尔有宋军巡逻的铁甲铿锵声打破沉寂。
原李朝皇宫,如今成了安南都护府衙署。
大堂之上,岳飞端坐主位,一身戎装未卸,眉宇间带着长途奔袭、血战连场的疲惫,却依旧锐气逼人。
他手中握着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
“…特设安南都护府,治升龙城!授岳飞检校太尉、领安南都护,节制九真、日南诸军事,抚绥藩夷,永镇南疆!水师提举张猛,擢升靖海将军,领永安州水军都督,常驻军港,控扼海道,威慑诸蕃!…”
圣旨宣读完毕,堂下肃立的将领们神色各异。
王贵、张宪等心腹大将虽面露疲色,却依旧挺立如松,目光坚定。
然而,角落里的三位“奇人”,却按捺不住了。
“啥?!不让俺们回去了?!”一声炸雷般的惊呼响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只见一员铁塔般的巨汉猛地踏前一步,正是步军都头牛大眼!
他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圆,满脸虬髯,此刻却急得满脸通红,蒲扇般的大手直挠后脑勺,“这…这鸟地方!白天热得能把人烤出油!晚上蚊虫比北方的马蜂还毒!裤裆里整天湿漉漉跟淌河似的!俺…俺那灯笼在北边还能照个亮,在这鬼地方,风一吹就灭!黑灯瞎火的,俺这心里发毛啊!”
他越说越委屈,竟像个孩子般瘪起了嘴。
谅山夜袭时,他那宝贝的祖传“岳”字灯笼被山风吹灭,他吓得哇哇大叫“俺滴眼!”,反而把交趾哨兵吓得屁滚尿流的“名场面”,早已传遍军营。
“咳咳!”旁边一个瘦高文士打扮的军官,摇着一把只剩几根秃毛的鹅毛扇,正是火器营押班诸葛不亮。
他故作高深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摇头晃脑:“都护大人明鉴!此乃天意!天意难违啊!想那交趾之地,瘴疠横行,五行属火,与我等北人水土相克!贫道…呃,卑职昨夜观星,见荧惑守心,主南疆多事,非久留之地!不如早归…”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湿热天气,他那点装神弄鬼的“仙气”早被蒸干了。
“放屁!放屁!”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他。粮秣参军金算盘(本名金三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从角落里蹦了出来。他身材干瘦,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此刻正死死盯着堂上那尊缴获的、镶满宝石的李朝金佛,仿佛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回去?!回去喝西北风吗?!都护大人!您看看!看看这满城的金子!铜!粮食!还有那永安港的大船!这都是钱!都是钱啊!”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手指颤抖地指着外面,“卑职算过了!就宫里抠下来的金砖边角料,熔了都够咱全军弟兄顿顿吃肉吃三年!还有那铜!五十万斤!运回汴梁,能铸多少炮?多少钱?!留在这,就是守着金山银山!回去?回去看户部那群铁公鸡的脸色?门都没有!”
他越说越激动,竟扑到那金佛前,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着佛像底座缝隙里嵌着的金线,嘴里念念有词:“暴殄天物啊…这点金子够补多少口破锅…”
“够了!”岳飞一声断喝,如同惊雷,震得堂内瞬间安静。
他目光如电,扫过牛大眼的委屈、诸葛不亮的装腔、金算盘的贪婪,最终落在圣旨那“永镇南疆”四个沉甸甸的大字上。
他何尝不想北归?汴梁的家人,熟悉的故土…但枢相密信中的殷切嘱托、北疆高丽蠢动的阴影、以及这新附之地暗流汹涌的局势,都让他明白,此刻绝非卸甲之时!
“圣命已下!南疆初定,百废待兴,更需强兵镇守!”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牛大眼!怕黑就多备几盏灯笼!火油从缴获里支!诸葛不亮!你的‘天意’留着给士卒讲古解闷!再敢‘哑火’误事,军法从事!金算盘!”他目光锐利地盯住那还在抠金线的干瘦身影,“缴获一丝一毫皆登记造册,运回汴梁!敢动分毫,剁手!至于你算的账…”岳飞嘴角竟罕见地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本都护准了!即日起,安南都护府辖下军饷、粮秣、抚恤,皆由你总管!省下一文,赏你十文!浪费一钱,杖责十棍!”
金算盘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钱还圆,抠金线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爆发出狂喜的精光!管钱!还省下有赏!
这…这简直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他噗通一声跪倒,声音都变了调:“卑职领命!谢都护大恩!定…定把一文钱掰成八瓣花!不!十六瓣!”
牛大眼和诸葛不亮面面相觑,看着金算盘那副狂喜模样,再看看岳飞那不容置喙的冷峻面庞,知道北归无望,只得垂头丧气地应了声“喏”。
牛大眼嘟囔着“得让婆娘多缝几个灯笼芯…”,诸葛不亮则捻着秃毛扇,仰天长叹:“唉…南火克北金,流年不利啊…”
岳飞不再理会三人,起身走到堂外高台。
远处,张猛的舰队如同钢铁森林,锚泊在波光粼粼的永安军港。
更北的方向,是汴梁的万家灯火,是北疆的风雪与潜在的烽烟。
他深吸一口湿热而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胸中豪气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升腾。
这南疆的基业,是五万将士用血与火铸就,更是维系帝国南翼安宁、支撑北向争锋的基石!他岳飞,便是这基石上最坚硬的一块镇石!
“传令三军!”岳飞的声音响彻都护府,“整肃军纪,安抚黎庶!修缮城防,屯田备粮!安南都护府,自今日起,为大宋永镇南天!”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升龙城的屋脊,投向了更遥远的北方天际线。
那里,一场新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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