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处,一名灰衣挑喜帘的小贩笑嘻嘻地递上糖果盒,手法极快,顺手递上一盏喜茶,动作温顺得毫无瑕疵。
但没有人注意到,那人指尖,有轻微的灼痕——那是三日前,假扮柴房小厮时,不慎碰到烫壶所致。
再过半刻,他已换装为一名背红匾的“女喜娘”,轻抬着绣花盘,步履稳健。
腰间藏着一枚巴掌大的红镜,里面装着三张面皮,两把小匕首,和一粒血珠般的“破火珠”。
“第三次了。”
“不能再拖。”
他心念一转,换入内院侍女装,趁混入闺房后堂,熟门熟路地走入花厅边角,宛如多年的女仆。
正准备潜入内房,他已换上侍女之装,手提红绣盘,步履轻盈不失分寸。
忽而,耳边风动。
两名玄鸦暗哨正从廊柱后折回,一人眼神如电,眉头微皱,直盯他腰间红绸。
“这腰系……是北厢样式,不归此区。”
另一人欲上前盘问。
无面眸光一动,掌心暗扣血珠,突地一转身,作势跌倒,衣袖猛然一扬!
“啪——”
一枚“破火珠”击地爆裂,金粉化雾,漫天弥散!
“有刺——”那哨声未出,已昏扑而下。
烟尘未散之际,无面已借势掠入偏厅。
途中一婢女刚抬眼,就被他一指点晕,卷入屏风后迅速处置。
他动作极快,将发簪刺入其面门,毁其面部,再以湿巾抹去指痕,掩盖血迹。
正要转身沿画廊前行,前方小道忽有婢女折返,捧着喜帛拐出,猝不及防与他打了个照面。
她本欲行礼,眼神一偏,却怔住了。
那一瞬,她看见他袖口处微微露出一截手腕,皮色微青,骨节分明,分明是……男儿之手!
她脸色大变,刚欲开口——
“对不起。”无面低声。
下一瞬,他身形一晃,一指点在她咽喉,她眼前一黑,还未来得及惊叫便昏倒在地。
无面拖着她身形迅速隐入花架之后,顺手拔下一根发簪刺入其面门,再以湿布抹去接触痕迹,动作利落得如机关一般。
“换防虽密……但终究仍有人能看穿。”
他目光一寒,终于顺着画廊疾步如影,重新归于喧嚣之前的黑暗。
但就在此时——
他脚下一滞,目光一凝。
前方通往正堂的红毯一侧,赫然设有一道拱形铜环,环上缠绕朱砂金丝,镶嵌细玉。
正中悬一枚古镜,镜面澄亮如水,隐约泛着碧光。
“照骨古镜?”
此镜乃出自西域秘匠所制,内嵌流光砂与赤犀银针,凡过镜者,皮肉虚伪、气息错漏,皆可照出三层之内破绽。
据传可“照皮入骨,辨形析影”,最是克制以人皮易貌之术。
无面眸光一沉,指尖微扣,已从腰间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真皮面具。
他屏息凝神,轻覆面颊,细致抹合,直至轮廓嵌入肌理,只留鼻下针孔吐息。
“萧景玄……”
他低语,语气阴沉。
“你果然处处设局。”
下一瞬,他身形一闪,步履不疾,缓缓步入铜环之中。
环镜之下,金丝微晃,镜面碧光微漾,却无丝毫异动。
他这才稍稍抬头,眼底一片幽深。
前方百步,宾客尚未察觉,鼓乐犹奏,红帷未歇。
而杀机,已在灯影香风之中,如蛛丝般悄然铺展
——
与此同时,王毅从青阳峡谷快骑传来战报,火速递入萧然手中。、
「王毅率军重创东境联军」
【青阳军斩东溟先锋一千八百骑,俘虏三千人,重创望川前军!副将常从伤重而亡,营地失守。】
萧然看完一笑,声线沉静:“林婉柔这个时候出手,无非是想拖我回北?她怕南境太稳固了。”
老齐却并未附和,眉心紧锁,眼神比萧然更冷数分。
“还有一则急报。”
他低声道:“赤岭南氏传来风言——不止鼓动。”
“今日午后,已有南氏弟子于丹阳郊外‘青柳原’集结马队,公开传言:‘萧景玄力挺慕容家,蚕食南境其他世家大族。以后整个南境只剩下慕容家一个世家。’”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谣言。听闻有许多世家已经暗中联手,对抗我们。”
堂中气氛顿时沉了一瞬。
慕容冰站在不远处,神情微变,素手缓缓攥紧。
她低声自语:“父亲昔年隐于幕后,在南境从不争抢。现如今他们,却生出如此的心思,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善恶两不知。”
萧然静了片刻,忽地笑了:“联手就联手吧。”
他缓缓起身,目光如寒星,扫向窗外夜色。
“民心既聚,便有人畏惧。”
“这世界有明,自然就有暗。无论是任何势力联手,都无法撼动南境的局势。也无法改变慕容家在南境的地位。”
“林婉柔借刀南氏,不为兵势,而为舆情。”
他转向老齐:“那些暗中联手的世家,直接予以明面回书。”
老齐一愣:“如何写?”
萧然淡声:“就写——丹阳之婚,非私情,乃民望。南境之主,不由旁人越评。”
“若他们真敢起兵,就让他们看看——是谁在强娶,谁在动兵。”
他说到此处,语气低沉而锋利:
“今日是本王的婚礼,也是问鼎之路。”
……
深夜三更,丹阳东门未闭,一辆漆黑长车缓缓驶入。
车夫无声,披蓑戴斗笠,背脊如弓,身旁横放一柄斜长的伞,其鞘非木非铜,乃以鲛骨炼制,刀意森寒。
车帘内,一道身影倚坐于红毯之上,面前烛光摇曳,映出一双淡金兽纹纹靴。
轻咳声起。
那声音低哑,似女非女,却透出森冷的压迫感。
“成亲……呵。”
“他以为今日是南境归心……”
“却不知,也是我们‘云织楼’最后的搏命之时。”
她缓缓抬起一只白若凝脂的手,五指修长,指尖描着胭脂红,掌心却是一张折叠的血令。
“林娘娘旨下:今夜不成,云织楼,自此除名于大梁。”
“无面……你既为我楼第一杀星,此役,不是为你一人。”
“是为我们整个楼的命。”
话音刚落,车门轻启,一只赤金“杀令”缓缓坠入雪地。
林间同时跃出百道黑影,皆着夜衣面罩,腰挂短锋,每人左肩处皆刺有“云纹织血”暗印。
他们无一言语,只依手势翻身入夜,飞掠入城。
——
而城内某处花厅角落,一名身着侍女服的女子缓缓抬眸。
她伸出手,从腰间取下一张小巧折镜,镜中映出真实面貌——赫然是“无面”。
他指尖摩挲镜缘,目光如铁。
“云织楼,不能死。”
“我,也不能败。”
杀意如墨,浓到化不开。
红烛影下,一步踏出,他已随乐声而入——席中。
无人知晓,今夜这杯喜酒,究竟要染多少血色。
今夜,是婚礼,也是杀局起笔之夜。
而血,已悄悄渗进了这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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