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光阴在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游历中飞逝而过。
他们踏过江南烟雨,探过塞北风沙,也曾在名山大川间留下足迹。
魏无羡如鱼得水,拉着蓝忘机尝遍各地新奇小吃,看尽人间百态,将“游历”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蓝忘机虽依旧寡言,但那冰雪般的面容在魏无羡身旁时,总是不自觉地被暖意融化,眼底也盛着寻常难见的放松与专注。
只是中秋将近,云深不知处的传讯愈发频繁。蓝家的玉符时不时在蓝忘机袖中亮起,起初是蓝曦臣温和的询问,后来蓝启仁的催促也加了进来,字里行间透着长辈对子弟归家的期盼,以及一丝对神魔井后续事宜需要当面商议的郑重。
魏无羡看着又一次亮起的玉符,懒洋洋地枕在蓝忘机腿上,手指卷着他垂下的抹额带子玩:“蓝二哥哥,看来你家叔父和兄长是真想你了。这催命符似的,一天好几道。”
他嘴上抱怨,眼底却带着促狭的笑意,“再拖下去,我怕蓝老先生要亲自下山来‘请’我们了。”
蓝忘机低头看着他,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中秋,当团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魏婴,我们回家。”
“回家?”魏无羡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眼中却漾开温暖的笑意,“好啊!云深不知处的月饼,不知蓝二公子今年赏不赏脸陪我多吃几块?听说厨下新制了桂花流心的……”
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捣乱的手,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方层叠的山峦上,那里是云深不知处的方向。
这几个月虽在外,蓝家的传讯从未真正断绝。断断续续的消息拼凑出神魔井事件的后续:几大世家联手加固了封印,残余的魔气被清理干净,参与捣鬼的宵小也逐一伏法或被严密监控,修真界重归平静。
蓝曦臣在传讯中语焉不详地提过几句,似乎其中还牵涉到一些陈年旧事,需要蓝忘机回去细说。
最终,在蓝启仁发出“中秋前务必归家”的最后通牒后,两人踏上了归途。
当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踏入云深不知处山门时,中秋清冷的月辉已悄然洒落。
山门处守候的弟子恭敬行礼,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飞快掠过,又迅速垂下,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一路行来,熟悉的清冷檀香混合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气息萦绕鼻端。
雅致的亭台楼阁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静谧,回廊上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甜香和厨房飘来的月饼香气,为这清修之地增添了几分人间节日的暖意。
家宴设在清雅的正厅。蓝启仁端坐主位,神情依旧严肃,但眉宇间那惯常的紧绷在看到并肩走入的两人时,似乎不着痕迹地松动了一丝。
蓝曦臣含笑起身相迎,温润的目光在弟弟和魏无羡身上流转,带着了然和欣慰:“忘机,无羡,一路辛苦。回来便好。”
席间气氛难得地和谐。菜肴精致清淡,多是云深不知处的特色。魏无羡规规矩矩地坐着,只是眼神总忍不住瞟向那碟据说新制的桂花流心月饼。
蓝忘机坐在他身侧,坐姿端正如松,偶尔低声提醒魏无羡注意仪态,为他布菜的动作却极其自然。
席间不可避免地谈到了神魔井的后续。蓝曦臣简要叙述了封印加固的细节和各家的协作,提及那些被揪出的幕后黑手时,语气微沉。
蓝启仁捻须听着,目光扫过安静聆听的蓝忘机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竖着耳朵的魏无羡,最终只是颔首道:“此事能顺利解决,忘机与魏婴功不可没。后续收尾,仍需谨慎。” 这已算是蓝启仁难得的肯定了。
魏无羡嘿嘿一笑,端起茶杯:“应该的应该的,师傅过誉了。” 他悄悄在桌下捏了捏蓝忘机的手。
蓝忘机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垂眸道:“叔父、兄长,分内之事。”
家宴在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和氛围中结束。蓝启仁并未多留他们,只嘱咐早些休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通往静室的石板小径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远离了家宴的灯火和人声,夜晚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些。
“呼……”魏无羡长长舒了口气,夸张地揉了揉脸,“可算出来了!在蓝老先生眼皮子底下,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犯了家规。”
他笑嘻嘻地凑近蓝忘机,压低声音,“不过,蓝湛,你有没有发现?你家叔父今天……好像没那么阻止我了?”
蓝忘机脚步未停,目光落在前方被月光照亮的回廊尽头,那里是静室的方向。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释然、安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魏无羡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一声“嗯”里细微的变化,笑容更深,带着点得意和小小的狡黠:“看来我们这几个月在外面‘游手好闲’,也不是全无功劳嘛!至少……嗯?” 他意有所指地晃了晃两人一直没松开的手。
蓝忘机没有反驳,只是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足以驱散秋夜的凉意。
回到静室,熟悉的清冷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室内一尘不染,显然有人日日打扫。案几上,甚至还摆放着一碟精致的月饼,正是魏无羡心心念念的桂花流心。
“哇!蓝湛,你看!”魏无羡眼睛一亮,立刻扑了过去,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唔……好甜!云深不知处的点心师傅手艺就是好!”
蓝忘机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眼底漾开极浅的笑意。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夜空,清辉遍洒,将整个庭院映照得如同铺了一层银霜。
远处隐约传来弟子们赏月的低语和笑声,更衬得静室这片天地格外安宁。
魏无羡也凑了过来,嘴里还嚼着月饼,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家里的月亮圆啊……唔,虽然外头的月亮也挺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咽下月饼,用手肘碰了碰蓝忘机,“蓝二公子,你说呢?”
蓝忘机望着那轮圆满无缺的明月,清冷的月光落在他如玉的侧脸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魏无羡以为他又不会回答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笃定:
“此心安处,即是归途。魏婴在处,月便圆满。”
魏无羡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一个无比灿烂、比窗外明月还要耀眼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他侧过身,轻轻靠在了蓝忘机的肩头,望着那轮象征团圆的明月,低低地、满足地喟叹:
“是啊,蓝湛。我们回家了。”
窗外,月华如练,静静地包裹着相倚的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温柔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亘古如此,再不分彼此。
那些游历的风尘、神魔井的惊险、家族审视的目光,在此刻都化作了静室中无声流淌的温情,沉淀为岁月静好。
蓝忘机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身边人的气息,心中最后一丝因醉酒失态而残留的羞赧,也在这圆满的月色下彻底消散无踪。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拥着他的明月,共此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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