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小腿一紧,那截断裂的黑丝像是活了过来,顺着她苍白的肌肤往上攀爬,速度快得不像布料,倒像某种沉睡多年的血脉在重新搏动。
花自谦瞳孔一缩,下意识想伸手去拦,却被她轻轻避开。
“别碰。”她声音压得很低,“它认路。”
话音未落,整条黑丝已完全贴合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破损过。一圈淡淡的霞光从腿环处荡开,像是水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空中三道光影同时震颤。
左边绣谱猛地翻页,字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在虚空中拼成一道扭曲的诗句:“丝断情绝,命随针灭。”
右边七道剑影齐齐抬手,剑尖朝下,缓缓刺入地面,八卦阵纹随之亮起,每一根剑尖都精准落在“坎”“艮”“巽”等方位节点上。
中央幻象则彻底凝固——两具相拥的尸身躺在血泊中,一个是明朝锦衣卫千户,一个是绣坊女子;下一瞬画面切换,民国火场里,戏班班主抱着烧焦的旗袍咽气,而苏曼曼站在染缸边缘,裙角滴着红水。
“开始了。”花自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护妻神针还在掌心发烫,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智、力、心。”苏曼曼盯着那卷绣谱,“你先解哪个?”
“当然是最难的那个。”他咧嘴一笑,“我负责动脑子,你负责美。”
她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能贫?”
“越紧张越要笑。”他甩袖取出点妆笔,笔尖蘸了蘸掌心血,“不然怎么显得咱俩不是吓大的。”
绣谱上的文字开始逆向流转,形成一个闭环回文——“生死缠绵绵缠生死”,看久了眼前发晕,连呼吸节奏都被带偏。
苏曼曼忽然蹲下,指尖轻触地上残留的血痕。那是她刚才划出的半幅《璇玑图》,此刻正微微发烫。
“我知道起点。”她说,“这诗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看的。”
“什么意思?”
“你看第一个字‘丝’。”她抬头,“它少了一撇。”
花自谦眯眼细看,果然,“丝”字右上角缺了一笔,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他瞬间明白:“这是空缺符,标记阵眼位置。”
“坤位。”苏曼曼指向脚下。
花自谦立刻抬手,点妆笔蘸血,在“坤”位石砖上补全那一撇。笔锋落下刹那,整篇回文轰然反转,变成“命由我定,不由天裁”。
绣谱光影一颤,随即消散。
“第一关,过。”他松了口气。
可还没站稳,右侧剑阵已发动。
七道剑影化实,身形与花自谦几乎一模一样,连走路时左脚略拖的毛病都复制得一模一样。
“我靠,这算侵犯肖像权不?”他一边后退一边吐槽,金蛇缠丝手迅速抽出乾坤袖里最后半匹蜀锦,甩出瞬间织成网状,横拦在两人面前。
剑影撞上网面,丝线崩断数根,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开裂。
“它们用的是我的招式。”他咬牙,“而且加了因果劲,打一拳等于自己揍自己。”
“那就别让它们碰到你。”苏曼曼突然跃起,右腿高抬,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她手指一勾,织霞手引动体内血气,竟将那根黑丝当成了绣线,缠上了点妆笔。
笔尖顿时光芒暴涨。
“你干什么?”花自谦惊问。
“借你的笔,画个破局。”她冷笑,指尖划破唇角,血珠滴入笔端。
点妆笔吸收鲜血后骤然变红,她凌空一划,一道“破煞纹”成型,直冲北斗剑阵核心。
与此同时,花自谦也动了。
他将护妻神针狠狠插入左手手腕,以痛逼出体内残存的弑神气息。一股暗金色的丝线从他指尖迸发,与苏曼曼的黑丝交织在一起,瞬间织成一把虚幻长剑。
“弑神织女剑!”他怒喝一声,双手握柄,迎着七道剑影正面撞去。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每一击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记忆。
明朝战场上,他背对大军,只为守住怀中那块绣帕;民国大火中,他明知必死,仍把最后一件旗袍举过头顶……那些画面随着碰撞不断闪现,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但就在第七道剑影即将刺中心脏时,弑神织女剑猛然劈下,斩断其脖颈。
剑影崩解,其余六道连锁碎裂,右道光影应声熄灭。
“第二关。”苏曼曼落地单膝跪地,嘴角溢血,“也算过了。”
花自谦踉跄上前扶住她肩膀:“你还行不行?”
“你说呢?”她抬眼看他,眼神清亮,“第三关才最要命。”
中央幻象此时彻底活了。
画面不再是静止的死亡场景,而是开始循环播放:每一次都是苏曼曼死于非命,而花自谦总是在最后一刻赶到,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星力低语悄然响起:
“若当初你没出现,她就不会跳染缸。”
“若你没执着守护那块绣帕,她不会被牵连屠城。”
“你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劫。”
苏曼曼闭上眼,却没有退缩。
她反而笑了:“所以你是说,爱一个人是错?”
没人回答,但幻象更清晰了——她看见自己三世轮回中的每一针每一线,全是为他而绣,也全是因他而亡。
“如果重来一次。”她的声音很轻,“我还是会选择穿上那双黑丝。”
说着,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腿环上。
黑丝瞬间燃起幽蓝色火焰,像是堕仙之力彻底觉醒。
花自谦看着她,忽然伸手,将护妻神针拔出,反手插进心口三根金针之间的缝隙。
一道封印裂开。
记忆洪流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手持凶器立于神殿之上,脚下是破碎的云锦,天空下着血雨。
“我宁愿万针穿心。”他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苏曼曼的手,“也不愿在某一世错过你。”
两人掌心相贴,鲜血交融。
并蒂莲虚影轰然升起,光芒席卷整个广场。
幻象碎了。
三道光影全部消失,星力屏障依旧未解,但空气中多了一条由光点组成的路径,直通中央织机。
苏曼曼靠着他的肩膀喘息,右腿黑丝泛着温润霞光,像是终于找回了真正的主人。
花自谦低头看她:“疼吗?”
“疼。”她点头,“但值得。”
他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她忽然皱眉。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只是缓缓抬起右腿。
那条刚刚复原的黑丝,正从脚踝处开始,一寸寸褪色,变得透明,仿佛正在被什么力量一点点抽离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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