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结的熔岩巨蟒如同狰狞的墓碑,悬浮在沸腾翻滚的灵河上空。硫磺毒雾混合着刺骨的寒气,在扭曲崩塌的溶洞中弥漫。冰雕内部,那半张被冻结的、边缘焦黑卷曲的皮纸,其上“腐骨”二字被深褐色污迹圈出,如同一个沉默而恶毒的嘲讽,指向早已被天机阁焚毁的毒草源头。
空间的界限在颤抖中模糊,时间的碎片在混乱中交织。此地,已非人间。
“走…离开这里!”沈七强忍着脏腑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左臂无力地垂着,焦黑的掌心触目惊心。他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那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穹顶巨洞和沸腾的灵河,声音嘶哑如破锣。必须趁这诡异的冻结争取到的时间,逃离这正在化为绝地的空间!
钱多多如梦初醒,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拖带拽,试图将摇摇欲坠、气息奄奄的苏映雪扶起。苏映雪冰蓝的眼眸黯淡无光,胸前被破布死死堵住的伤口周围,冰霜正迅速蔓延,试图冻结那蠢蠢欲动的幽绿毒痕和不断渗出的暗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晶碎裂般的微响。她透支得太狠了。
沈七踉跄着上前,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抓住苏映雪另一条胳膊,与钱多多合力将她架起。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玉。三人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舢板,朝着溶洞边缘一条尚未被巨大裂缝吞噬、通往更深黑暗的狭窄岩缝挪去。
一步…两步…脚下是疯狂震颤的大地,头顶是簌簌坠落的碎石和不断滴落的、散发着高温的暗红熔岩流。每一步都踩在死亡边缘。
就在他们即将挪到那条狭窄岩缝入口时——
咔嚓嚓——!!!
一声清脆而密集的碎裂声,如同冰河解冻,猛地从身后传来!
沈七猛地回头!
只见那悬浮在灵河上空、被苏映雪拼死一剑冻结的熔岩巨蟒冰雕,其脖颈被剑气斩过、冻结的核心处,厚厚的冰层毫无征兆地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瞬间蔓延至整座冰雕!
轰——!!!
巨大的冰雕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轰然爆碎!无数大大小小、包裹着暗红熔岩和墨绿毒水的尖锐冰晶,如同暴雨梨花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攒射在溶洞的岩壁、地面和沸腾的河水中!
“趴下!”沈七厉吼,与钱多多一起,用身体死死护住中间的苏映雪,猛地扑倒在地!
噗噗噗噗——!
无数冰晶碎块如同锋利的飞刀,擦着他们的头皮、后背飞过,狠狠钉入周围的岩石,发出沉闷的声响!灼热与冰寒交织的碎片溅落在身上,带来阵阵刺痛!
混乱的冰晶风暴中,那半张被冻结在巨蟒核心的焦黑皮纸,随着冰晶的炸裂,如同挣脱束缚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正好落在沈七眼前不到三尺的地面上!
皮纸摊开。除了被污迹圈出的“腐骨”二字,旁边还有几行极其潦草、如同鬼画符般的炭笔字迹!那字迹扭曲、混乱,仿佛书写者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中仓促而就,勉强能辨认出几个断续的词组:“…归墟…海妖…喉骨…五十…必须…今日…”
归墟?海妖喉骨?五十?今日必须?
沈七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破碎的词组,如同散落的珠子,瞬间与他混乱记忆中某个角落的碎片串联起来——幻音教!骨笛!三皇子萧承珏!太子需要五十支骨笛!今日必须完成!
这被冻结在熔岩巨蟒体内的皮纸残片…竟是幻音教在归墟海沟捕捞海妖、制作骨笛的命令残页?!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混乱扭曲的空间,究竟在重叠着多少时空的碎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与寒意瞬间攫住了沈七。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张飘落的皮纸残片,获取更多的线索。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纸的刹那——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身旁的钱多多口中爆发出来!
只见钱多多原本死死按着自己心口、试图压制剧痛的手,此刻竟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弹开!他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向后弓起,眼珠瞬间布满了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撕心裂肺的痛苦扭曲了他整张脸!
嗤——!!!
一道幽绿近黑、混合着粘稠血丝的光芒,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如同被强行剜出的毒瘤,猛地从他心口位置破体而出!
是晶钉!那枚深植在他心脏深处、作为沈墨控制与折磨他工具的天机阁晶钉!
晶钉离体的瞬间,钱多多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被撕裂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脸色瞬间由痛苦的通红转为死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大股大股暗红的、带着冰晶碎屑的鲜血,从他心口的破洞中狂涌而出!
而那枚离体的幽绿晶钉,并未坠地。
它悬浮在半空中,尖端还沾染着钱多多滚烫的心头热血,尾部则喷涌着粘稠的、混合了魔染气息的暗紫毒液!晶钉剧烈地震颤着,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钉体表面,那些复杂而邪异的天机阁控制符文,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嗡鸣声越来越尖锐!晶钉震颤得越来越剧烈!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召唤!
咻——!!!
晶钉化作一道幽绿近黑的流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被无形巨手投掷出的致命标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了半个溶洞,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沈七跌落在不远处、那枚表面布满深重蚀痕、陷入死寂的命星罗盘碎片之上!
钉尾喷涌的毒血,如同祭品般,浇灌在碎片那些蛛网般的蚀痕之中!
嗡——!!!
死寂的罗盘碎片,在沾染到晶钉毒血的刹那,仿佛被注入了最狂暴的兴奋剂,通体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血光!碎片剧烈地跳动起来,表面那些深重的蚀痕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地搏动、膨胀!
一道无法形容的、由纯粹的毁灭能量构成的暗红光柱,不再是之前的喷发,而是如同开闸的熔岩瀑布,从那枚碎片的蚀痕核心处,狂暴无比地、笔直地、朝着早已被洞穿的穹顶巨洞,再次轰击而上!
这一次,光柱凝练到了极致!所过之处,空间被强行扭曲、撕裂!翻涌的墨绿灵河水被瞬间蒸发出一条真空通道!滴落的赤红熔岩流被直接湮灭!光柱贯穿了之前熔岩巨蟒爆碎后残留的冰寒毒雾,裹挟着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和冰晶,狠狠地、再次轰击在穹顶巨洞那流淌着熔岩的边缘!
轰——!!!
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深入大地的巨响爆发!整个皇陵地底结构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呻吟!更加剧烈的震颤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地面巨大的裂缝疯狂蔓延、加宽,如同通往地狱的巨口!
暗红光柱贯穿穹顶,直冲不知多高的地表!光柱内部,无数扭曲破碎的空间碎片和能量乱流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短暂而狂暴的通道!
就在这通道形成的瞬间——
沈七那仅存的、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光柱的左眼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在那狂暴、混乱、充斥着毁灭与破碎的暗红光柱核心深处,在无数扭曲的空间碎片光影交错之间,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被闪电照亮,硬生生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画面背景:一片氤氲着寒气的清澈水潭。岸边怪石嶙峋,生长着稀疏的耐寒水草。
画面主体:两个小小的身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一个是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幼年沈七),身形瘦小,头发湿漉漉贴在额角,脸上带着惊恐和倔强。他正死死地护在一个更小一些、约莫四五岁、穿着湿透白色小袄、冻得瑟瑟发抖、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幼年苏映雪)身前!
男孩的脖颈一侧,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新鲜的、弯月形的伤口正渗着血珠!伤口边缘微微发黑,显然是某种毒物所伤!
而男孩的一只手,正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指着潭边的某个方向,小脸上满是焦急,似乎在喊着什么。
小女孩则惊恐地回望着自己后颈的位置——在她纤细的后颈上,靠近发际线的皮肤处,赫然也有一道弯月形的、新鲜的、边缘微微发黑的伤口!位置、形状,与男孩颈侧的伤口——完全一致!
寒潭!挡蛇!月牙疤!
这正是之前在皇陵地宫,苏映雪以寒霜剑引动、二人共同看到的幼年记忆幻象!此刻,竟在这毁灭光柱的混乱通道中,清晰地、短暂地倒映出来!
沈七的左眼死死盯着光柱中那短暂定格的画面,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幼年自己脖颈的月牙疤…幼年苏映雪后颈的月牙疤…位置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这疤痕…究竟意味着什么?!
光柱中的画面如同泡影,瞬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湮灭。
然而,就在画面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
叮铃…叮铃铃…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脆悦耳、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银铃声,竟穿透了光柱的毁灭轰鸣和空间的破碎嘶吼,清晰地传入了沈七的耳中!
那铃声…源自光柱画面中,那个小女孩(幼年苏映雪)湿透的、沾着泥泞的纤细脚踝!
在那里,一串由细小银铃串联而成的脚链,正随着她惊恐后退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那声空灵的脆响!
这铃声…
沈七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如同被闪电击中,仅存的左眼瞬间转向身旁昏迷的苏映雪!
她的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作为凌云剑宗首席弟子信物之一的、样式古朴的银丝剑穗末端!赫然也系着一枚小巧的、与光柱画面中幼年脚链上同款的银铃!
此刻,这枚银铃,正随着溶洞剧烈的震颤和苏映雪身体的微弱起伏,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发出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
叮铃…叮铃铃…
与现实光柱画面中那声穿越时空而来的脆响,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钱多多心口破洞处涌出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岩石,气息微弱如游丝。苏映雪昏迷不醒,腰间银铃轻颤。沈七僵在原地,左眼瞳孔深处倒映着腰间那枚轻颤的银铃,耳边还残留着光柱中那穿越时空的脆响,识海中翻腾着幼年寒潭边那两道一模一样的月牙疤痕…
魔爪潜藏于魂,罗盘悬于身后,双疤同源,银铃呼应…这层层叠叠的宿命之网,冰冷地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溶洞的崩塌在加剧,巨大的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一切。暗红光柱贯穿的通道正在缓缓收缩、湮灭,只留下绝望的余烬。
“嗬…”沈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他沾满血污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腰间——不是那枚银铃,而是那张描绘着不祥罗盘裂纹、中心印有心魔狞笑的皮纸。
他将皮纸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纸面如同砂纸,摩擦着焦黑的左手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楚。这痛楚让他混沌的头脑保持着一丝可怕的清醒。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哪怕前路是乱流,是心魔,是悬顶的罗盘…也必须活下去,把这一切的答案,连同那些操弄命运的黑手,一同…拖入地狱!
他猛地抬头,左眼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的火星,望向那条通往更深黑暗的狭窄岩缝。那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走!”一个嘶哑得不成调的字眼从他齿缝中挤出。他不再看昏迷的同伴,不再看沸腾的灵河和滴落的熔岩,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抓住钱多多沉重的胳膊,另一只焦黑的左手,则死死扣住苏映雪冰凉的手腕,拖拽着,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岩缝,决绝地挪去。
身后,是不断崩塌陷落的毁灭之地。身前,是未知的、仿佛巨兽喉咙的黑暗。
腰间,那枚银铃随着他拖拽的动作,再次发出极其细微的轻颤。
叮铃…
如同丧钟,又似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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