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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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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战盟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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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撕裂归墟海沟稠密的黑暗,像一枚伤痕累累的陨石,狠狠撞入百炼城巨大的能量屏障。屏障如水波荡漾,将外界幽暗的海水、游弋的发光巨鱼以及那些缓慢摇曳、如同鬼魅手臂的巨型藻林隔绝在外。舱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开启,一股混杂着深海咸腥、浓重机油和淡淡血锈味的冰冷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敖不赢率先踏出,栗色短发被基地内部强劲的气流吹得凌乱,他几乎是用半边身体架着昏迷不醒的钱多多。钱多多脸色惨白如纸,断裂的肋骨处被临时固定的金属夹板包裹,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无意识地在敖不赢肩上痛苦地抽搐。

苏映雪紧随其后,寒霜剑并未归鞘,剑身低鸣,冰蓝色的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薄雾,在她周身缭绕,与百炼城潮湿的空气接触,瞬间凝结成无数细碎的霜晶,簌簌飘落。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警惕地扫视着这座深藏海底的钢铁巨城。

沈七最后走出舱门。他手中死死攥着那卷玄铁密令,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被卷轴边缘割开的伤口已然凝固,深褐色的血痂与玄铁冰冷的色泽融为一体,更衬得那“萧云隐”三个未干的血字触目惊心。

他的脚步踩在布满粗粝防滑纹路的金属平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深海的压力仿佛透过透明的穹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更压在心头。

平台尽头,是基地内部光源与外部深海幽暗的交界处。一道身影静立在那里,如同扎根于明暗之间的礁石。青衫素净,洗得有些发白,却掩不住料子本身挺括的质地。

鬓角染着清晰的风霜,面容依稀能辨出沈七记忆中那个将他奋力推入地窖、自己却转身迎向火光的轮廓,只是眉宇间沉积的倦意与沧桑,如同刀刻斧凿,远比岁月本身更显沉重。一柄古朴长剑悬于腰间,剑鞘乌沉,唯有剑格处盘踞的龙形纹饰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暗金光泽——龙渊。

“钧儿。”

声音传来,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的锈蚀齿轮艰难转动。萧云隐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缓慢而沉重地扫过沈七染血的掌心,扫过苏映雪身前凝而不散的寒霜剑气,扫过敖不赢臂弯里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钱多多,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卷玄铁密令上——钉在了自己名字上那尚未完全干涸的、属于他儿子的暗红血迹上。

那一刻,他眼底深处翻涌起某种极其剧烈的东西,滚烫如地下奔流的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却又在下一秒被一种更为强大的意志强行镇压、冷却、深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郁。

“为什么?”

沈七动了。他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却仿佛踏碎了百炼城深处永不停歇的齿轮轰鸣与蒸汽嘶鸣,让这片钢铁与深海构筑的空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北寒冰中凿出,带着冰渣的棱角,狠狠割裂空气,也割裂着父子间二十年的时光鸿沟。

“二十年。”他盯着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此刻却布满沧桑的眼眸,护符在胸口紧贴的位置骤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烙进血肉。这滚烫与萧云隐腰间那柄龙渊剑鞘内隐隐传来的低沉嗡鸣遥相呼应,形成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法斩断的羁绊,却更添讽刺。

“我娘…死在我眼前!血溅了我一脸!我像条野狗一样,在泥里,在血里,在死人堆里爬!啃树皮,喝脏水,跟野狗抢食!你在哪?!”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迸出来的,积压了二十年的痛苦、迷茫、愤怒与刻骨的孤独,在这一刻化作最锋利的冰锥,直刺对方的心脏。

萧云隐沉默了。这沉默并非无言以对,更像是在承受那冰锥刺入的剧痛。他缓缓抬起手,没有指向沈七,也没有指向天空,而是指向脚下。

指向这座在深海巨压下巍然耸立、发出永恒轰鸣的百炼城——钢铁的骨架,齿轮的脉搏,蒸汽的呼吸,无数管道如血管般纵横交错,输送着维持这座水下堡垒生命的能量。巨大的机械臂在远处的维修平台上挥舞,溅起刺目的焊接火花;更深处,隐隐传来压抑的痛苦呻吟和金属工具敲击的脆响,那是“龙渊影”的伤兵营。

他的手指,继而指向头顶那片巨大的透明穹顶之外。深海并非死寂,混沌青莲虚影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轮廓如同垂天之云,遮蔽了所有自然的光源。

数条粗壮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青灰色根须,如同贪婪的巨蟒触手,正缓缓地、执拗地向下探索,末端不断触碰、挤压着百炼城的能量屏障,每一次接触都荡开一圈圈不祥的青灰色涟漪。那根须上垂落的混沌气流,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扭曲的生灭气息,正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屏障的根基。

“天机阁的‘周天星斗大阵’……”萧云隐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海般的重量,“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锁定的不是你的位置,是你血脉深处独一无二的气息。清云护道者的气息。”

他的目光从穹顶外那令人心悸的青灰色根须上收回,再次落在沈七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锐利与无法言说的疲惫。

“我若现身,靠近你百里之内……”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某种刻骨铭心的禁忌,“那张网,就会瞬间收拢。阵力发动,引动九天星煞…你,必死无疑。绝无侥幸。”

他的语气平静,却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而铁血战盟,这最后一块不属于天机阁、也不属于皇室的净土,这柄藏在阴影里的钝剑,这块勉强支撑着不被浊世彻底吞噬的盾牌……也会随之暴露在沈墨的星斗杀局之下,灰飞烟灭。”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敖不赢紧握着钱多多的手臂上,更精准地说,落在他手腕上那枚布满玄奥纹路、此刻却多了一道细微裂痕的百炼机匣上。那道裂痕,是终焉协议的代价,是缝合空间乱流的烙印。

“这些年……”萧云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粗粝感,他转头,目光投向基地深处那隐约传来痛苦呻吟和金属撞击声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钢铁壁垒,看到那些缺肢断臂、在病床上与伤痛和死亡抗争的身影。

“铁血战盟,是暗影,是盾。代价……”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痛楚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便是无数‘龙渊影’的命,填进了沈墨布下的一个又一个杀局。还有敖烈盟主……”

他再次看向敖不赢,后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你父亲敖烈,用自己作饵,被困在幽冥府的‘蚀骨矿坑’整整十年。”萧云隐的声音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却字字千钧,“以身为牢,忍受蚀骨销魂之痛,只为……麻痹沈墨,为战盟,为‘龙渊影’,也为你……”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七紧握密令的手上,“……换来这点,微不足道的喘息时间。”

话音落下,百炼城巨大的齿轮咬合声、蒸汽喷发声、远处伤员的呻吟声、焊接火花的噼啪声,以及穹顶外混沌根须撞击屏障发出的低沉嗡鸣,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汇成一股沉重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沈七攥着密令的手,指节捏得更紧,掌心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那未干的血字仿佛烙铁般滚烫。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看着他鬓角的白霜,看着他眼中的沉痛与疲惫,看着这深海中如同孤岛般挣扎求存的钢铁之城,还有穹顶外那如同末日图景般缓缓压下的混沌巨影……

二十年野狗般的挣扎求生,母亲惨死的血色记忆,洛九霄临终的嘶吼,楚灵犀燃魂的决绝,冰魔复苏的恐怖威压,心魔在罗盘裂痕中的无声嘲弄……所有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狂暴的乱流在他脑海中激烈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最终,所有的混乱、嘶吼、质问,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强行压下,沉淀在眼底,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却又仿佛有业火在无声燃烧的寒潭。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钉在萧云隐脸上,无声地传递着更尖锐、更复杂的诘问,等待着下一个答案,等待着这二十年血与火、牺牲与背叛铸就的残局中,那尚未揭开的真相碎片。深海基地的冰冷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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