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将田埂四周的景物尽数吞噬。
那只突兀出现的纸船河灯,在马灯昏黄的光晕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大诚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握着纸船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三叔,这……这玩意儿邪乎得很啊!”他声音干涩地说道。
三叔的脸色比夜色还要凝重,他死死盯着那纸船,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漆漆的田野,仿佛那黑暗中潜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大诚,快,把那玩意儿扔了!这叫引路灯,是给孤魂野鬼照路的,活人碰了不吉利!”三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促,“咱们脚下这片地,以前听老人们说,不太平,埋过不少不干净的东西。这种灯出现在这里,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大诚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手一哆嗦,那纸船便掉在了地上。
他仿佛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连连后退了几步。
“三叔,那……那我们赶紧走吧!这牛……我看改天再找?”李大诚的声音带着颤音。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三叔说的“孤魂野鬼”、“不干净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耕牛。
三叔点了点头,面色依旧难看:“嗯,赶紧离开这里。这风水不对,待久了怕是要出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走路的时候留神些,千万别回头,也别应任何奇怪的声响。这些道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大诚哪敢不从,连声应着。
两人不再多言,三叔提着马灯走在前面,李大诚紧紧跟在后面,两人都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令人心悸的田埂。
夜风似乎也变得阴冷起来,吹过耳边,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远处的黑暗中,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些,搅得人心神不宁。
马灯的光芒在夜风中剧烈摇晃,明暗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张牙舞爪,更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就在两人急匆匆赶路,想要逃离这片诡异之地时,李大诚脚下一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哎哟!”一声痛呼,整个人便重重地摔了下去。
他这一跤摔得极重,膝盖像是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
“你个兔崽子!走路不长眼睛啊!”三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见李大诚抱着腿在地上呻吟,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但借着凑过来的马灯光亮,他看清李大诚膝盖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时,那点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伤着哪儿了?我看看!”三叔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李大诚的裤腿。
只见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裤子都被划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三叔,我……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李大诚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因疼痛而变得惨白,声音都带着哭腔。
他试着动了动受伤的腿,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三叔眉头紧锁,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又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烟袋,倒出一些烟丝按在李大诚的伤口上。
这是乡下人常用的土法子,据说能止血。
“忍着点!”三叔沉声说道,手脚麻利地用布巾替李大诚包扎伤口。
烟丝触到伤口的瞬间,李大诚疼得“嘶嘶”抽气,浑身都绷紧了。
看着三叔在昏黄的灯光下为自己忙碌,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凌乱,李大诚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三叔,对不住,都怪我,不小心,还连累了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要不是自己不留神,三叔也不用在这荒郊野地里为自己担惊受怕。
三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包扎好伤口,试着扶李大诚站起来,但李大诚的膝盖根本使不上力,刚一站起就险些再次摔倒。
“三叔,我看……要不你先回村里找人来帮忙吧?我在这里等你。”李大诚咬着牙说道,他不想再拖累三叔。
这荒郊野外的,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刚才还遇到了那邪门的河灯。
三叔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四周沉沉的黑暗,断然拒绝道:“胡说八道什么!这黑灯瞎火的,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真有什么东西摸过来怎么办?我怎么能放心!”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别废话了,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只要能动,总能走出去。”
李大诚心中一暖,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三叔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不再坚持,点了点头,在三叔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
两人走得异常艰难,李大诚的伤口不时传来阵阵剧痛,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三叔虽然年纪大了,但常年干农活,身子骨还算硬朗,他几乎是将李大诚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架在了自己身上。
马灯的光芒在他们身前投下两道相依相偎、不断晃动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李大诚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残月,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几点微弱的亮光,还有一些模糊的屋舍轮廓。
“三叔!你看!前面……前面好像有村子!”李大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指着前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三叔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村落的雏形。
那几点微弱的亮光,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让他们绝望的心重新振奋起来。
“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李大诚几乎要喜极而泣。
能找到村子,就意味着他们有救了,至少可以找个地方歇歇脚,处理一下伤口,不用再在这阴森的野地里担惊受怕。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微弱的光亮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村庄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然而,当他们真正走到村口时,李大诚心中的那份狂喜却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困惑和不安。
眼前的村庄,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一片废墟。
大部分的房屋都已残破不堪,有的塌了半边,有的只剩下几堵断壁残垣。
那些所谓的“亮光”,仔细一看,竟然是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破灯笼,光线昏暗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听不到半点人声,甚至连鸡鸣狗吠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三叔……这……这是什么村子?怎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李大诚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扶着三叔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村子给他的感觉,比刚才在田埂上遇到的河灯还要诡异,还要让人心头发毛。
三叔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没有回答李大诚的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以及旁边一块倾斜的、字迹模糊的石碑。
马灯的光芒照在石碑上,隐约能辨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诚……我们……我们好像走错地方了……”
“走错地方了?三叔,这……这是哪里啊?”李大诚追问道,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三叔死死盯着那块石碑,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那几个字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压得李大诚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我没看错……这里……这里应该是传说中的……陶坑坡……”
“陶坑坡?!”李大诚闻言,如遭雷击,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关于陶坑坡的传说,他小时候也曾听村里的老人们断断续续提起过。
据说,很多年前,这里曾是一个烧制陶器的村落,后来因为一场离奇的大火,整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无一幸免。
自那以后,陶坑坡就成了一片绝地,常有怪事发生,附近的村民轻易不敢靠近,都说那里怨气太重,是生人勿近的凶煞之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慌不择路之下,竟然闯进了这个传说中的鬼村!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李大诚的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如坠冰窟。
他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那死寂沉沉、破败不堪的村庄,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门洞,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先前在田埂上遇到的河灯,此刻也仿佛有了合理的解释——那分明就是引他们来这里的!
冷汗涔涔而下,李大诚只觉得浑身发软,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受伤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挪不动分毫。
“三……三叔……我们……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李大诚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三叔却突然一把伸出手,紧紧捂住了李大诚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决绝,他凑到李大诚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别出声!跟我来!”说罢,竟拉着李大诚,不退反进,朝着那漆黑一片、死气沉沉的村子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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