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西。
玄朝都城的天色阴郁,宫檐上积雪未融,晨钟敲过三声,回音沉入云层。宁凡披着玄袍,立于乾象殿外的高台上,目光越过层层宫墙,远眺天边那一线微光。
乌斯藏退兵的消息传回不过一日,大月国的使臣便在鸿胪寺失控。那夜,金鼓乱鸣,几名侍从被当场拘押,据说使节自称“受辱”,拒绝再赴朝会。
苏若雪进殿时,脚步极轻,风从她衣袖掠过,带起一点檀香。
“陛下,”她低声道,“大月使团自昨夜起闭门不出,欲以‘盟毁’为名,上书西陆诸侯。”
宁凡未回头,语气淡淡:“他们是在演。”
苏若雪一怔:“演?”
宁凡缓缓转身,目光如静水:“乌斯藏退了,他们便惊。失了盟友,怕成孤岛,唯有闹出声,求援罢了。”
他指尖轻点栏杆,微风将衣袖吹起:“你去盯鸿胪寺,但不可惊扰。任他们折腾。”
“陛下之意,是要……放纵?”
“不是放纵。”宁凡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深藏的锋锐,“是要他们自乱。”
——
午后,鸿胪寺内风声鹤唳。
殿中香烟缭绕,大月使臣奥提匍匐于地,面色潮红,眼神暴躁。身后几名侍从围成一圈,手中捧着印有金鹰徽纹的文卷。
“他们已弃约!”奥提声嘶力竭,“乌斯藏退兵,大月孤立!玄朝有意挑拨,我等若不自强,明日便轮我等。”
副使穆阿冷声道:“可此地乃京师,造次恐惹祸。”
奥提猛然起身,一脚踹翻案几,酒器碎裂:“祸?祸早已来!玄朝退我盟、乱我策,今夜不动,明日死无葬身!”
众人皆色变。
穆阿额角渗出冷汗,低声劝道:“王主尚在国中,若贸然行事,恐招‘叛礼’之名。”
奥提却冷笑:“‘叛礼’?那是他们定的规矩。既是棋盘上的卒子,不反,永不得生。”
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刀光在烛火中闪烁,如鹰翼振羽。
“焚约,明夜启程。”
——
夜深,宁凡收到密报时,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他坐在御案前,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像覆着一层光薄的影。
苏若雪轻声读道:“大月使团欲焚约逃返,密议内应。”
宁凡淡淡应声:“很好。”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的西陆地图上。那片疆域被红线分割,像被火烙的裂痕。
“命暗影阁,留两人假作护使随行。若他们真欲归国,沿途放线。”
苏若雪心头一动,低声道:“陛下,是要他们……带火回去?”
宁凡看着她,目光深得像要穿透时间:“有时火不必点,只要风向。”
——
三日后,西陆。
大月京师鹰翔城。
城上积雪未融,风卷着沙尘呼啸,天穹低垂如铅。金鹰宫内,火盆燃得通红,铁香炉中的烟气混着血腥。
国主赫尔曼坐在王座上,面色苍白,目光如刃。
“玄朝令我孤立,”他低声道,“使团失节,诸侯离心。若不立威,国将崩。”
左相塔穆俯首:“陛下慎言。乌斯藏退兵乃其策,不若先稳诸侯,以观其变。”
赫尔曼冷笑:“稳?稳来何用?玄朝那位少年皇帝不过二十,却使我十年之谋灰飞。”
他猛然起身,掌击龙案:“传令——禁西市,断玄货!同时召东境三部军,号为‘卫商’,实为备战!”
塔穆的眼神瞬间一紧。
他明白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玄朝与大月之间,表面和平一线,若此令传出,便等于宣告破约。
但赫尔曼已不容置喙。
他转身,披上战袍,那柄金羽剑被他从鞘中拔出,刀锋照出殿顶的火光。
“玄朝想以商困我,我便以战断道!”
那声怒喝,在大殿回荡,像是鹰啸撕裂了夜。
——
与此同时,玄朝京师。
宁凡立于宫阶前,静静听完王恒的奏报。
“陛下,大月已封市,驱我商队,沿途百姓受阻,货船滞于桑河。”
宁凡不语。
王恒抬头,小心翼翼道:“臣请调青峰军十万,以示威慑。”
宁凡缓缓摇头:“不必。”
他指尖轻敲案面,声音低如风中落雪:“若我真调军,他们便得名‘抗侵’。一旦诸侯响应,西陆将再乱。”
“那陛下……”
宁凡起身,步至窗前,指着天边的雾气。
“传旨——开北海港,允乌斯藏商旅直通玄朝。并减税一半,以示诚。”
王恒怔住,几乎不敢置信。
“陛下这是……反向放利?”
“放利?”宁凡微微一笑,唇角带着冷意,“不,是反向包围。”
他转身,目光如夜色深潭:“乌斯藏得利,大月失衡。诸侯将弃其盟而趋我。此非战之战。”
王恒俯身叩首:“陛下圣谋。”
宁凡的眼神却无喜意,只静静望着那天边一点金光,似乎在看更远的火。
——
半月后,消息传至鹰翔。
乌斯藏与玄朝签订互市约后,大批盐茶铁货南运入境,沿途集镇重开。大月商旅顿失通道,边民哗然。
赫尔曼愤怒至极。
他召集百官入殿,火光映得整座宫殿如同烈焰。
“玄朝欺我太甚!”他怒吼,“他们以货断我命脉,以利诱我边!若我再忍,何面目立于西陆!”
群臣皆低首不语。
就在此时,一名信使仓皇而入,跪地呈上一封密报。
“陛下!西境安图部哗变,已攻陷盐仓!”
赫尔曼面色剧变。
“什么?”
信使颤声道:“安图部首领,言受玄朝商契支援,号称‘复古道’,已举旗反叛。”
殿内寂然无声。
火光映在赫尔曼脸上,他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他缓缓坐回王座,双手捂面。
“玄朝……宁凡……”
他低喃的声音几乎被火声吞没。
“此子以一纸商约,逼我自乱。”
——
同一夜,玄朝宫中,宁凡仍在灯下批阅奏报。
苏若雪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竹简,心中生出难言的沉静。
“陛下,大月之乱,恐难收拾。”
宁凡轻轻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乱久自疲。”
“臣听闻安图部之乱,有我暗影阁之助?”
他未答,只道:“助与不助,不过一线。风已起,他们自燃。”
苏若雪久久凝视他,轻声道:“陛下……若天下皆乱,而玄朝独安,是否也是一场孤独?”
宁凡怔了片刻,微微一笑。
“孤独……正是王者之境。”
他说这话时,窗外雪正大,风声如海,灯影映在他的眼中,却一点火光也无。
——
次日清晨,朝堂上传来捷报:安图部攻陷大月三郡,赫尔曼重伤避宫,诸侯哗变。
百官叩首齐呼:“陛下圣明!”
宁凡只是淡淡抬手,示意起身。
“西陆非朕所求之利,只盼天下少兵火。”
群臣相视,皆不敢多言。
苏若雪在殿外伫立,风卷着雪屑拂上她的鬓角。
她忽然明白,宁凡所建的天下,不是以剑,而是以风。
风从他心起,所到之处,皆为棋局。
——
夜幕再降,京师的宫灯次第点亮。
宁凡站在御阶上,俯瞰整座城池,那一刻,他的神情平静,像是看着一场已注定的命运。
他低声道:“鹰翔已坠,西陆风定。然风未止,局未终。”
那一声话,被风卷入夜色深处,化作无声的语言。
天边的云海翻腾,似有火光在其中流动。
宁凡缓缓转身,衣袍掠起,步入殿中。
那一瞬,殿外风止,雪落如灰。
他轻声呢喃:“下一步,北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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