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房间时,陈小川睁开了酸涩的双眼。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而陆远山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微微低垂,似乎睡着了。陈小川的心猛地一缩——陈叔就这样守了他一整夜。
陆远山的姿势并不舒适,他的背挺得笔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失军人本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的青黑在晨光中格外明显。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
陈小川轻轻动了动,床垫发出细微的声响。陆远山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瞬间的迷茫后迅速恢复了清明。
\"醒了?\"陆远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睡得还好吗?\"
陈小川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他注意到陆远山的衬衫皱巴巴的,胸前还有一小片未干的泪渍——那是他昨晚崩溃时留下的。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垂下眼睛:\"陈叔,您...您不该这样守着我。\"
陆远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当年在部队,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常事。\"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去洗漱吧,然后我们去吃早饭。你妈肯定等急了。\"
卫生间里,陈小川盯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用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泪水。父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像一把钝刀,每想起一次就在心上割一下。
早餐是在宾馆附近的一家小面馆吃的。余小麦早早地等在那里,看到他们进来时眼睛一亮,却又在看到儿子憔悴的样子时黯淡下来。她面前已经摆好了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还有几碟小菜。
\"小川,快坐下,趁热吃。\"余小麦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什么。
陈小川机械地拿起筷子,面条在嘴里味同嚼蜡。他注意到母亲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鬓边甚至有了几丝白发。她时不时偷瞄自己,眼神里满是担忧。
\"妈,我没事。\"陈小川强迫自己咽下一口面,\"您别担心。\"
余小麦的筷子顿了一下,眼圈立刻红了。她急忙低头喝汤掩饰自己的情绪:\"嗯,妈知道...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陆远山在一旁沉默地吃着面,偶尔给两人碗里夹菜。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陈小川注意到陈叔的手很稳,但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发白。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走遍了县城所有能去的地方。陆远山似乎铁了心要让陈小川从悲痛中走出来,每天一大早就安排各种活动——去城郊的湖边钓鱼,爬附近的小山,甚至带他去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喜剧片。
陈小川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也配合着强颜欢笑。但每当夜深人静,父亲的身影就会闯入他的梦境。有时是童年时父亲背着他走在乡间小路上,有时是父亲送他去大学报到时骄傲的笑容,更多的时候是那个模糊的、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第五天下午,他们去了县城唯一的一家书店。陈小川在科技区驻足,拿起一本关于生物工程的新书翻阅。陆远山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喜欢就买下吧。\"陆远山说,\"回北京后可以看看,对你的研究说不定有帮助。\"
陈小川点点头,突然问道:\"陈叔,您说...我爸会希望我继续做研究吗?\"
陆远山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当然。你爸最骄傲的就是你考上大学,成为科学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小川,人生总要继续。你爸...他肯定不希望你因为他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陈小川紧紧攥着书脊,指节发白:\"我只是...总觉得对不起他。他养我这么大,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
陆远山的手重重落在他的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让他踉跄:\"傻孩子,父母养育子女,哪图什么报答?\"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你能好好的,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
第七天早晨,他们送陈小川去车站。余小麦往儿子的背包里塞满了各种吃的——自家腌的咸菜,晒干的蘑菇,甚至还有几包她特意去药店配的安神茶。
\"妈,够了,再装我背不动了。\"陈小川无奈地笑着,却任由母亲继续往包里塞东西。
余小麦最后摸了摸儿子的脸,眼泪终于没忍住:\"到了给妈打电话,啊?别太累着自己...\"
陆远山站在一旁,等妻子说完才上前一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抱了陈小川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去吧,车要开了。\"
陈小川点点头,转身走向检票口。在拐角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远山搂着余小麦的肩膀站在那里,两人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单薄。不知为何,这个画面突然让他鼻子一酸。
火车启动后,陈小川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想起了父亲常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都得往前看。\"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本生物工程的书。是时候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与此同时,陆远山和余小麦回到了于家村。解毒藤基地的工作堆积如山,但余小麦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立刻投入工作。
\"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陆远山一边停车一边说,\"基地的事有我呢。\"
余小麦点点头,脸色苍白得像纸。这一个星期的强撑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更别提之前的手术和丧子之痛。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甚至没力气收拾行李就倒在了沙发上。
陆远山默默地把行李搬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又去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我去基地看看,晚上回来做饭。\"他轻声说,\"你睡会儿。\"
余小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她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陈大柱和小川都在叫她,她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们...
傍晚时分,余小麦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是弟弟建国和弟媳春桃来了。春桃手里还端着一个保温桶。
\"姐,听说你们回来了。\"春桃一进门就关切地看着余小麦,\"我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点。\"
建国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皱眉看着姐姐憔悴的样子:\"姐,你这脸色太差了。要不要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余小麦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们坐,我去拿碗。\"
春桃连忙按住她:\"你别动,我来。\"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拿出碗勺,倒出还冒着热气的鸡汤,\"这是老母鸡炖的,放了黄芪和枸杞,最补气血了。\"
鸡汤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余小麦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她小口喝着汤,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
\"小川...他怎么样?\"建国小心翼翼地问。
\"回北京了。\"余小麦的声音很轻,\"他得继续他的工作。\"
春桃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她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补充,\"不过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也是他的福气。\"
余小麦的手抖了一下,几滴汤洒在了桌布上。是啊,他是小川的养父,而陈大柱才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对了,爸说让你别急着去基地上班。\"建国转移了话题,\"地里的解毒藤长势不错,人手也够。\"
余小麦点点头,感激弟弟的体贴。他们又聊了些村里的琐事,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离开。
陆远山回来时已经快九点了,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泥土气息。他看到桌上的保温桶和剩下一半的鸡汤,问道:\"建国他们来过了?\"
\"嗯,送了些鸡汤来。\"余小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陆远山洗了手,把剩下的鸡汤热了热,又炒了个青菜,两人沉默地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基地怎么样?\"余小麦终于开口问道。
\"还行,新一批解毒藤的长势比预期的好。\"陆远山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老李问起你,我说你休息几天就去。\"
余小麦点点头,突然说:\"我想明天去看看大柱的坟。\"
陆远山的筷子停在半空,片刻后才继续夹菜:\"好,我陪你去。\"
那天晚上,余小麦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起身寻找,发现陆远山站在阳台上抽烟,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打扰他,悄悄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清晨,他们带着香烛和水果去了陈家沟的坟地。陈大柱的坟是新修的,墓碑上的照片是他年轻时穿着西装的样子,笑容灿烂。
余小麦跪在坟前,眼泪无声地流下。陆远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表情复杂地看着墓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大柱,你放心...\"余小麦哽咽着说,\"小川他...他会好好的...\"
一阵风吹过,坟头的青草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她的话。陆远山突然转身走开了几步,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余小麦没有注意到丈夫的异常,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这个简单的坟墓下,埋葬的不只是陈大柱的遗体,还有他们三个人之间那段复杂而痛苦的往事,以及一个只有陆远山知道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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