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量劫邪瞳睁开的一刹那,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撞碎在胸腔里的钝响。那道横贯九天的竖瞳中翻涌着混沌初开时的灰雾,每一缕雾气里都裹着亿万星辰的残骸,眨眼间便有三千界在其中生灭。我左腕上的混沌图腾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那些盘绕在臂骨上的紫金纹路正顺着血管疯狂窜动,仿佛要破体而出——这是远古先民刻入血脉的警示,唯有献祭图腾才能唤醒沉睡的弑神之力。
我反手攥住左臂的皮肉,指甲几乎要嵌进骨缝里。图腾上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紫金流光顺着指缝往外渗,在皮肤上烧出滋滋的白烟。这一刻我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他枯槁的手指抚过我臂上的图腾,说当年人族为了在神魔夹缝中求生,曾将整个族群的气运炼化成这道印记。\"不到万劫不复时,莫要撕图腾。\"他的声音混着咳血的腥气,可此刻那道竖瞳里已经垂下无数道血色光带,光带所过之处,连虚空都在融化成粘稠的血浆。
\"撕!\"我咬碎了后槽牙,左手猛地向外撕扯。
皮肉撕裂的剧痛还没传到脑海,一道紫金色的惊雷已经炸响在耳畔。图腾脱离臂膀的瞬间化作漫天流火,那些紫金纹路在空中骤然舒展,竟显出无数先民披发仗剑的虚影。他们齐声嘶吼着扑向血渊,身躯在坠落中不断熔合,眨眼间便有骨骼摩擦的脆响传来。我看见刑天蝶翼的轮廓从紫光中透出,那对翅膀上布满了青铜色的战纹,每一片鳞羽都刻着上古战场的坐标;紧接着是归墟弱水奔涌的轰鸣,幽蓝色的水流在空中凝成刀身,水面上浮动着三万里黄泉的倒影;最后是太上龙鳞撞上弱水的脆响,千万片金鳞首尾相接,在刀刃处拼出一道能劈开因果的锋芒。
玄冥斩尸刀的寒气顺着掌心往骨髓里钻,我低头时正看见刀柄上的刑天蝶翼在轻轻颤动,翅尖滴落的紫血坠在血渊里,竟激起千层金色涟漪。这是当年刑天断首后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时,用自己的灵识炼就的神兵,传说能斩断世间一切虚妄。可当我握住刀柄的刹那,量劫邪瞳里突然探出无数只惨白的手,那些手的指缝间缠着锁链,锁链上挂着的头颅个个面目狰狞——都是历代试图挑战量劫的修士。
\"喝!\"我拧转刀柄,归墟弱水顺着刀身逆流而上,在刃口凝成丈许长的冰棱。刀风扫过的瞬间,那些惨白的手臂突然僵住,紧接着便化作漫天飞灰。可邪瞳里的灰雾却翻涌得更凶了,瞳仁中央缓缓浮起一张巨大的脸,那脸由无数张哭嚎的面孔重叠而成,张开嘴时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密密麻麻的眼球。
就在我挥刀劈出的刹那,脚下的白骨舟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这舟本是用三千具神魔骸骨熔铸而成,船舷上镶嵌的幽冥石还在散发着幽光,可此刻那些白骨接缝处竟渗出黑色的粘液。我低头看见船板正在龟裂,无数道蛛网纹顺着我的靴底蔓延,每道裂纹里都透出猩红的光。
\"不好!\"我猛地提气后退,足尖刚离开船板,整艘白骨舟便像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瓷器,瞬间炸裂成漫天骨屑。三百六十根剐龙桩从碎骨中激射而出,桩身上的倒刺还沾着上古龙族的黑血,在空中拉出一道道黑色的流星。这些桩子本是大禹治水时锁镇蛟龙的法器,此刻却像长了眼睛般直奔九幽魔宫而去,桩尖破开虚空的锐啸里,我仿佛听见无数龙族的哀嚎。
魔宫的琉璃顶在剐龙桩撞上的前一刻突然亮起血色结界,那些用万魔之皮鞣制的宫墙剧烈膨胀,墙面上的魔纹活过来般扭曲成狰狞的面孔。可第一根剐龙桩穿透结界的刹那,整座魔宫都在颤抖。那根通体漆黑的桩子从宫顶直插地宫,桩身上的符文骤然亮起,竟在宫墙表面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数黑色的魔气从窟窿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三百六十根剐龙桩如暴雨般砸落,每一次撞击都让九幽震颤。我看见魔宫的飞檐在震颤中断裂,那些用婴儿头骨雕成的风铃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剐龙桩带起的劲风碾成粉末。当最后一根桩子刺入魔宫正殿时,整座宫殿突然像被吹胀的皮囊般鼓起,紧接着便是一声能震碎魂魄的巨响——那是无数魔魂同时被撕裂的惨嚎。
魔宫崩塌的碎片里,我看见无数玄冥晶簇在飞溅。这些晶体本是幽冥最坚硬的物质,此刻却像琉璃般脆弱,每一块碎片里都封存着一段被诅咒的记忆:有修士背叛师门的画面,有母亲杀死亲子的场景,还有神魔相爱时被天雷劈碎的瞬间。可就在这些碎片坠向血渊的刹那,一只玉化的手掌突然从废墟中伸出,五指攥住晶簇的瞬间,那些碎片竟顺着指缝融进了掌心。
我握紧玄冥斩尸刀的手骤然收紧,归墟弱水在刀身表面剧烈翻涌。那道身影从碎砖中缓缓站起,左半边身躯莹白如玉,皮肤下流淌着淡金色的光华,正是监察局长官特有的玉化躯——传闻这种躯体是用三千功德淬炼而成,刀枪不入,万法不侵。可他的右半身却是焦黑的龙躯,断尾处还在滴落暗金色的龙血,每一滴血落在地上,都炸开一朵黑色的莲花。
最诡异的是他脊骨上的七根刑纹银铃。那些银铃用锁链串着,深深嵌进椎骨的缝隙里,铃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他每动一下,银铃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可那声音听在耳中,却比魔啸还要刺耳。我看见他转动脖颈时,玉化的半边脸上突然裂开无数道血缝,那些缝隙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雾。
\"是你。\"他开口时,声音像是两块玉石在互相摩擦,又像是巨龙在深海中咆哮。左半边嘴唇扬起时带着文官特有的矜持,右半边嘴角咧开的弧度却露出尖利的獠牙。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星海慈航的初见。那时他还是一身月白官袍,玉化的手指捏着念珠,说要渡世间所有恶魂。可此刻他血红色的眼睛里,正倒映着我臂上不断流血的伤口。混沌图腾被撕下的地方,伤口正不断涌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在空中凝成无数张痛苦的脸——都是被这恶尸吞噬的亡魂。
\"三哭道殒!\"他突然仰头嘶吼,七根银铃同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第一声哭响时,我突然看见师父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胸口插着半截玉簪,那是监察局特制的法器,上面还沾着他未化的元神。\"为什么......\"他的嘴唇翕动着,可我突然发现那截玉簪上刻着的,竟是眼前这恶尸的名字。
第二声哭响撕裂耳膜时,归墟弱水突然在刀身表面冻结。我看见自己跪在九幽炼狱的场景,三百六十根剐龙桩穿透我的四肢百骸,而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披着监察局长官外衣的他。\"你可知罪?\"他的声音里带着悲悯,可手里的锁链已经缠上了我的脖颈。
第三声哭响落下的刹那,我突然感觉元神正在碎裂。那些被银铃勾起的幻象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画面里,我都在亲手杀死自己珍视的人。师父、同门、甚至是当年在凡间救下的小姑娘......他们的血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片血海。
\"噗!\"我猛地喷出一口血,血珠落在玄冥斩尸刀上,竟让刀身剧烈震颤起来。刀柄上的刑天蝶翼突然展开,翅尖的紫火燎到我的手腕,灼痛感让幻象瞬间消散。我看见那恶尸正一步步逼近,他玉化的左手上凝结着无数符文,归墟弱水在他掌心凝成一个黑色的漩涡——那是能吞噬一切道法的\"无妄渊\"。
\"你杀不死我。\"他狰狞地笑着,右半身的龙尾突然拍向地面,整座九幽都在震颤。那些散落的玄冥晶簇突然腾空而起,在他身后凝成一尊巨大的魔像,魔像的面孔竟与我一模一样。\"你撕开图腾的瞬间,就已经成了新的恶源。\"
我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那片龙鳞。当时他说:\"善恶本是同根生,就像祖龙斩下的尾,既是恶,也是生。\"此刻我盯着恶尸脊骨上的银铃,突然发现那些刑纹里藏着的,竟是祖龙道骸的真意。
\"是吗?\"我擦去嘴角的血,握紧了玄冥斩尸刀。归墟弱水顺着刀刃缓缓流淌,在虚空划出一道幽蓝色的弧线。\"那你可知,剐龙桩不仅能锁龙,还能斩尸?\"
恶尸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我看见他脊骨上的银铃剧烈晃动,那些刑纹正在一点点褪色。三百六十根剐龙桩此刻正嵌在魔宫废墟里,桩身上的符文与我刀身的弱水遥相呼应,在虚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法网。
\"这不可能......\"他嘶吼着扑来,玉化的左掌带着吞噬一切的劲风。可就在他靠近的刹那,我突然拧转刀柄,将全身灵力注入刀身。
\"刑天开天!\"
紫金色的刀芒骤然亮起,刑天蝶翼的虚影在我身后展开,归墟弱水顺着刀芒逆流而上,与剐龙桩的符文交织成一道璀璨的光河。我看见恶尸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他想后退,可那些剐龙桩突然同时亮起,无数道锁链从桩身飞出,瞬间缠住了他的四肢。
\"不——!\"他的嘶吼里带着不甘,右半身的龙尾疯狂拍打,却只能让那些锁链勒得更紧。我看见他玉化的左半身正在龟裂,无数道金光从裂缝中透出,那是监察局长官残存的善念在挣扎。
\"你本是渡世的慈航,为何要堕入魔道?\"我挥刀砍下的瞬间,突然听见他左半边嘴发出微弱的叹息。
\"因为......渡人者,终成被渡者......\"
刀光落下的刹那,整个九幽突然陷入死寂。恶尸的身躯在紫金色的火焰中消融,那些刑纹银铃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伤口处正缓缓长出新的皮肤,只是那片皮肤下,隐隐有龙鳞的纹路在闪烁。
量劫邪瞳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可血渊之上,新的混沌正在悄然凝聚。我握紧玄冥斩尸刀,突然明白师父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所谓量劫,从来不是神魔带来的灾难,而是人心深处的善恶之争。
而这场争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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